孫崢岐被關進牛棚後,他老婆帶著四個孩子迫不及待地與他劃清界限,下放山東農村的親家卻給他寄來冬天的棉衣和煙台土特產,把個孫大炮給感動得坐在雪地裏哭得像狼嚎,幾個人都拖不起來。難能可貴的是,這種精神慰藉一直持續到查無此人。
孫崢岐平反複出後,頭一件事就是打聽親家的下落,當得知老部下受自己牽連,被迫脫下軍裝下放到山東農村時,又是一番頓足捶xiong地嚎哭。倆人的關係不能用單純的友誼來概括,更多的是患難與共的戰友情和兄弟情。
安澤宏端起茶壺給孫崢岐等人的杯子續滿水,笑問:“老首長,今天這酒喝得高興痛快吧?”
“高興個屁!我不打發馬駿去喊你們,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們這些老家夥給晾魚幹啊?”
市長莊德全打著哈哈道:“老孫,晾魚幹還早著呢,這個時候季節不對,天太熱,不等著晾幹,魚就臭了。再說現在海上又是蒼蠅又是綠頭蠅的,晾幹了也沒法吃,你想放炮再換個由頭。小雲,趕緊給你孫伯伯斟酒,把炮火給他壓下去,要不一會兒大夥兒都得被他給轟海裏去。”他莊德全一輩子信服的人不過三五個,安澤宏絕對算一個!與孫大炮是患難至交,這些年孫大炮的官途就像乘坐直升機一路飆升,他卻從來沒開口求他辦過一件事,三個孩子的工作都沒麻煩過他。
孫大炮心裏過意不去,有一次跑他辦公室唏噓半天,說如果馬上蓋棺定論,他給自己的評語是:孫崢岐這輩子最成功和最失敗的事各一件,最成功的是在最倒黴的時候,結交了安澤宏這麼一位仁義懂他的好兄弟,沒白活!最失敗的也是在他最倒黴的時候,老婆帶著孩子跑得鬼影兒都不見一個,想起來就心寒!
沒有經曆過寒冷的人,不會懂得燭光的珍貴。
孫大炮的話他深有體會,安澤宏或許不會知道,當年在音河農場他的名字就是俠義的代名詞,溫暖著無數孫大炮和他這般牛鬼蛇神冰冷寥落的心。
在這個世界上好人不少,但能自覺忘卻施與他人恩惠的人不多,安澤宏恰恰就是這極少數中的一員,在真理麵前他不惜壓上自己的政治生命,隻為求一個內心安然,當這些失意人回複到正常的軌道誌得意滿時,他卻選擇避之遠之。
雲琛最後給自己的酒杯斟滿,放下酒瓶,端起酒杯恭敬地說:“孫伯伯、莊伯伯……謝謝你們於百忙中抽出時間來參加我和小然的訂婚宴,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多擔待,我和小然敬你們。”
“還是雲琛這孩子得我心緣,不像安心找那女婿能讓他給悶熟囉,我多咱見他多咱牙疼。”孫崢岐仰脖喝幹,豪放地抹了把嘴感慨道:“日子真是不見混呐,當初小安分到我們團野戰醫院的時候和雲琛年紀差不多,一晃我們小然都要嫁人了,讓孩子們都給逼老嘍。”
雲琛說道:“老驥伏櫪厚積薄發,大連還等著在孫伯伯的治理下再上一個台階呢。”
孫崢岐舒心地笑了,他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話裏沒有絲毫恭維的成分,第一次在老友家見到他時,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隻不過他比那個時候的自己更穩健,所有的鋒芒和霸氣都藏匿在溫潤如玉的外表下。
凡事謀定而動,理智支配一切,不打無把握的仗,乍一看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生澀得很,一番談話下來會發現他遍身流光溢彩精華無限,絕對是個綿裏藏針難纏的主兒,這種人一旦站在你的對立麵是最危險的,他會在你對他放鬆警惕的時候,一躍而起咬斷你的咽喉,給你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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