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章(1 / 3)

沈聰替大丫攏了攏衣衫的帽子, 以防冷風灌入她脖子, 若無其事道, “賭場的事情刀疤他們能行, 我用不著出麵, 在家陪著你和大丫不好?”

讓大丫貼著自己, 他騰出手鎖門, 邱豔提著籃子,忙拿過他手裏的鑰匙,“我來吧。”

好些時日沒去興水村看阿諾, 沈聰放心不下,年前去興水村轉轉,宋氏潑辣, 阿諾唯唯諾諾的, 不知道怎麼樣了,邱豔將門落上鎖, 隨後把鑰匙放入懷中, 和沈聰邊走邊道, “你出了事, 阿諾婆婆肯定會借此諸多刁難, 裴征不在家, 她怕是應付不過來。”

沈聰剛回來,邱豔就托人給沈芸諾送了消息,沈芸諾沒回話, 她在裴家什麼情況也不知道。

“阿諾做了母親, 不會任由人欺負的,我瞧著她嫁人後,性子開朗了許多。”沈聰在鎮上遇著過裴征好幾回,宋氏會來事,裴征可是寸步不讓的,裴家一大家子人等著張嘴吃飯,惹急了裴征,裴征不去鎮上幹活,整日在家等飯吃,吃多吃少都要糧食,宋氏如何舍得,衝著讓裴征心無旁騖的在鎮上幹活,宋氏就不敢為難沈芸諾。

邱豔點了點頭,靠著沈聰,慢慢朝村外走,杏樹下坐著一群閑聊的人,見到他們,不自主的止了聲,邱豔麵色平靜,沒有因著眾人諱莫如深的眼光而感到不快,在竹林時聽到眾人聊得盡興,她們走近就沒聲了,和沈聰久了,她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忽然的靜謐引起大丫好奇,她從沈聰懷裏探出個腦袋,黑眼珠烏溜溜轉了兩圈,啊啊了兩聲。

拽著沈聰胸前的衣襟,像是在和沈聰說話,大丫快一歲了,和幾個月時的差距極為明顯,最明顯的就是大丫會走路了,扶著東西到處走,有時候不要人抱,屋裏桌椅板凳尖銳,邱豔擔心撞著她,讓邱老爹找人坐了張木椅子,專門小孩子坐的,如果她和沈聰忙的話就把她放椅子裏,免得她到處走。

此時聽大丫好似詢問似的聲音,邱豔麵色一軟,笑著道,“大丫看什麼?”

大丫聽到邱豔問她,朝杏樹下的一群人看去,啊啊兩聲,又仰頭看邱豔,模樣乖巧,邱豔微微一笑,解釋道,“他們在聊天,大丫還小,聽不懂。”

邱豔聲音不高不低,杏樹下坐著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沈老頭也坐在其中,對這個兒子,他厭惡至極,見著沈聰他即別開了臉,對自己這個孫女,沈老頭更沒有感情了,因而聽了邱豔的話,他嘴裏輕嗤了聲。

沈家在杏山村的名聲是壞了,他覺得都是沈聰的錯,前些日子得知沈聰可能被抓進縣衙坐牢,他高興了許久,覺得壓在心底的陰霾散了,誰知,沈聰又回來了,凶神惡煞,不改本性。

沈聰順著聲音望去,目光如冰渣的刺向沈老頭,盯得沈老頭汗毛直豎,以為沈聰會發作他,身子僵硬動彈不得,好在沈聰多看了幾眼,抱著大丫走了。

牛車停在村外,沈聰將背簍放上去,坐好後,才收拾大丫,牛車上風大,沈聰將大丫包裹得嚴嚴實實,吃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大丫不哭不鬧,四處張望,沈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和她說話,山,水,石頭,草,耐著性子解釋給大丫聽,聲音低沉,和著呼呼風聲,飄散出很遠。

牛車行駛得慢,到興水村的時候接近午時了,村裏傳來喚孩子回家的聲音,幾處農家小院升起了炊煙,大丫在沈聰懷裏睡著了,邱豔拿毯子裹好她身子,這下,連她的眼睛也蓋住了。

還沒走到裴家院子,隻聽裏邊傳來宋氏的怒罵,“這才什麼時辰就開始做飯了?整天偷奸耍滑就知道吃吃吃,柴房沒柴了不知道砍柴嗎,這麼早就吃飯,下午又喊肚子餓,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吃吃吃,要吃怎麼不回娘家。”

宋氏聲音尖銳,沈聰懷裏的大丫動了動,嚶嚶哭了起來,沈聰微微沉了臉,邱豔示意他別衝動嚇著孩子了,“嬸子什麼性子我們不是沒見識過,你多忍忍,別嚇得大丫晚上睡不著。”

孩子敏感,白天不能嚇,否則的話晚上睡覺會哭。

沈聰輕輕拍了拍大丫後背,將她立起來,進了裴家院子。

今日劉花兒做飯,午時沒到就點燃火燒水了,宋氏認為劉花兒怕冷在灶房生火取暖,張嘴就罵開了。

“嬸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精神好,好似不管什麼時候來都能聽到嬸子的聲音。”沈聰徑直走向西屋,喊了聲沈芸諾,很快,房門打開,沈芸諾從屋裏出來,驚喜不已,“哥哥,嫂子,你們怎麼來了?”

屋裏燒著炕,沈聰擔心大丫冷著,讓邱豔抱著大丫去屋裏,自己站在屋簷下和宋氏說話,宋氏坐在堂屋門口,見著沈聰,立即收了聲,許久才回過神來,她的視線落在沈聰後背的背簍裏,沈聰就沈芸諾一個妹子,出手大方得很,宋氏不欲得罪沈聰,舔著笑臉道,“什麼風把聰子吹來了,快來堂屋坐,屋裏燒著炕暖和。”

宋氏對沈芸諾極為不滿,若非裴征威脅她,宋氏早就和沈芸諾鬧開了,哪會一直受沈芸諾的窩囊氣,但沒辦法,裴征說如果她對沈芸諾不好,他就不在鎮上做工,為了裴征拿回來的銀子,她隻能忍著,如今看沈聰站在自家院子裏,宋氏覺得忍沈芸諾是對的,得罪了沈聰,她吃不了兜著,何苦呢。

於是,宋氏笑得咧開了嘴,招呼沈聰去屋裏坐。

劉花兒聽到宋氏的聲音從灶房走了出來,看宋氏在沈聰跟前跟變了個人似的,心思一轉,大聲喊道,“是小洛舅舅來了啊,快屋裏坐,幸虧我還沒做飯,否則你們中午沒得吃呢,娘,小洛舅舅難得來,可要去買點肉回來?”

想起肉,劉花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家裏秋收後就沒吃過肉了,宋氏說今年收成不好,錢省著點花,劉花兒不以為然,錢不就是拿來花的嗎,一家人省吃儉用一年到頭仍沒有錢,省什麼省。

劉花兒見宋氏佯裝沒聽到自己的話,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宋氏給沈聰麵子,在劉花兒跟前可不會服軟,當即抓起立在牆邊的掃帚朝劉花兒打去,“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要吃給我滾回娘家去。”

劉花兒眼疾手快的躲開宋氏的掃帚,撇嘴道,“小洛舅舅本就是難得來一次,家裏待客的菜都沒有,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

宋氏一聽這個,渾身打了雞血似的撲向劉花兒,“笑話,誰笑話,誰敢笑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麼,是不是想讓你娘家兄弟來打秋風,想吃肉是吧,啊,我讓你吃個夠......”宋氏撿起地上的掃帚,追著劉花兒打。

屋裏,大丫徹底醒了,見不是自己家,眼珠子到處轉,邱豔坐在炕上,給她脫了鞋,讓她挨著小洛躺著。

“你婆婆常常這樣?”

沈芸諾見小洛睡著,院子裏罵聲震天,他皺了皺眉頭繼續睡著,替他掖了掖被子,朝大丫伸手要抱她,“娘精氣神好,二嫂做事粗心懶散,二人常常鬥嘴,小洛也聽習慣了。”

大丫不想睡,借著沈芸諾伸來的手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沈芸諾高興道,“大丫會走路了呢。”

邱豔失笑,“是啊,不會走路的時候天天希望她能自己走,能走了,又擔心她摔著磕著,操不完的心。”

沈聰徑直推開門走了進來,放下背簍,問沈芸諾遇著麻煩沒,沈芸諾搖頭,“我整日在家哪會遇著麻煩,倒是哥哥你沒出事吧。”

她說的繳稅的事情。

“我能有什麼事兒,小洛呢,快給我抱抱。”

沈芸諾屋子小,三人說了會話,床上的小洛悠悠轉醒,沈芸諾先脫了褲子給他把尿,完了才把小洛遞給沈聰,冬天冷,她擔心小洛凍著,沒給他穿開襠褲。

小洛不認生,在沈聰懷裏安分得很,大丫見沈聰抱別人,不幹了,扁扁嘴欲哭,沈芸諾好笑,“姑姑抱著大丫不好嗎?”

“你哥什麼都依著她,她脾氣大著呢。”邱豔在邊上打趣大丫。

一刻鍾的功夫,外邊的罵聲才消了,窗戶被人拉開,露出宋氏的腦袋,“阿諾,讓你哥和嫂子留下吃飯,我讓你大嫂買肉去了。”

說著,宋氏的眼神瞄向角落裏的背簍,搓手放在嘴邊哈了兩口氣,讓沈聰去堂屋坐。

沈聰知道宋氏打什麼主意,他背簍裏裝了些糧食,專門給沈芸諾送來的,宋氏摳門,沈芸諾不爭不搶,能不能吃飽都不好說,拿錢沈芸諾舍不得花,索性換成糧食。

“還是嬸子大方,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食量大,記得做煮點飯,難得來一回,嬸子不會讓我吃不飽吧。”沈聰嘴角勾著笑,看得宋氏悔得腸子都青了,都怪她沒事找事,來這邊多嘴做什麼,現在好了,中午又要損失許多糧食了。

宋氏訕訕笑了笑,關上窗戶一溜煙走了。

沈聰輕笑,“你婆婆沒為難你吧。”

“沒,哥哥不用擔心我,賭場正是忙的時候,你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說起賭場,邱豔忍不住看了沈聰兩眼,今年沒聽說刀疤他們到處要銀子,村子裏甚是安靜,她覺得有貓膩,可當著沈芸諾的麵不好多問,而且問了沈聰也不會說。

沈芸諾在裴家過得不錯,至少比邱豔想的要好,

傍晚回到家,邱豔回屋裏燒炕,沈聰燒水洗漱,都躺下了,邱豔才問沈聰,“你老實說,賭場是不是遇著麻煩了,刀疤他們不來找你委實怪異。”

“瞎想什麼呢,沒有的事兒,賭場被駱駝鬧了幾回,生意不好,我和刀疤他們說了,今年不做生意了,年後再說。”沈聰側身抱著邱豔,抬頭瞅了眼最裏側的大丫,後者見他抬起頭,雙手撐著褥子爬了起來,沈聰忙躺下,順勢將大丫按回去,“大丫睡覺,明日起了爹爹帶你去鎮上。”

邱豔轉身,替大丫蓋好被子,蹙眉道,“駱駝成了知縣老爺女婿,你有什麼打算?”

衛洪下場淒慘,邱豔不想沈聰成為衛洪,牆倒眾人推,等著看沈聰笑話的人數不勝數,邱豔害怕。

“舒舒心心過年,大丫周歲生辰快到了,明日我們去鎮上買點東西,大丫第一個生辰,請刀疤他們來熱鬧熱鬧。”駱駝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急不得,眼下,他隻想陪著邱豔和大丫,一切等過了年再說。

邱豔不想見他神色輕鬆,不把駱駝的事情放在心上,有些自討無趣,催促沈聰熄燈睡覺。

大丫沒睡,兩人不敢做其他,沈聰摟著邱豔,輕吻了下她額頭,“睡吧,萬事有我呢。”

賭場的情形不容樂觀,傷了許多弟兄,駱駝的目的他明白,是想先折磨他身邊的人,讓他惶惶不安,整日提心吊膽,收拾了他身邊人再收拾他,賭場繼續開下去,掙不了錢不說,會賠進去更多弟兄,事情緣由他和木老爺解釋清楚了,木老爺讓他照著自己的辦。

他和駱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翌日,沈聰和邱豔還在屋裏吃飯,刀疤匆匆跑來說賭場出了事兒,沈聰擱下筷子,和邱豔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原來是駱駝帶著人找弟兄們的麻煩,又打傷了人。

“聰子,長此以往不是法子,他擺明了仗勢欺人,弟兄們跟他拚了。”賭場關門不做生意,刀疤心裏本就窩著火,昨日,駱駝帶著人在賭場門口耀武揚威,打傷了人,揚言要沈聰死,刀疤恨不得衝過去殺了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韓城攔著不讓,駱駝死了,縣老爺怪罪下來,遭殃的人數不勝數。

殺駱駝容易,應付縣老爺難。

“木夫人那邊可有消息?”沈聰走得快,刀疤亦步亦趨的跟著,“沒,木夫人和木老爺處境也不太好,眼下如何是好?”

沈聰眼神漆黑,神色不明,仗著知縣老爺撐腰,整個清水鎮都不敢得罪駱駝,沒想到辦法的時候,不能和駱駝硬碰硬。

“你回賭場,我先去木府。”駱駝的事情不解決,大家都沒有安生的日子過。

沈聰從木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晌午了,雨雪霏霏,他朝著賭場的方向走,走出巷子,卻看前邊站著七八個青色衣衫的男子,為首之人正是駱駝,沈聰步伐微滯,隨即毫不猶豫走了過去。

駱駝一身上等衣料的長袍,手裏撐著傘,似笑非笑的看著沈聰,“這種被人逼迫的感覺是不是很不好受?”

沈聰停下,眼神晦暗不明道,“還行吧,怎麼,要在這動手?”

“動手?”駱駝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起來,“你沈聰在賭場摸爬滾打多年,當然不怕死了,而且你死了我仍然不解氣怎麼辦?我要你活著,好好看著你身邊的人被我摧殘,賭場弟兄多,要花我不少功夫,這次是斷了他們的手,下回是不是該是他們的腿了?”

駱駝挑著眉,語氣輕描淡寫,聽得周圍的男子身子哆嗦不已。

“有什麼衝著我來不就好了,傷害無辜之人作甚?”沈聰沉著眉,格外冷靜,他以為駱駝的目標是他,會放過賭場裏的兄弟,沒想到,是他想錯了。

“無辜,這些年,和你沈聰沾邊的有多少□□離子散的,他們不無辜?”駱駝麵色陡然猙獰,“我要你身邊的人全部因你而缺胳膊斷腿,你等著吧,以為關了賭場我就拿你們沒法子了?走著瞧。”

丟下這句,他收起傘扔給沈聰,像打發叫花子似的道,“撐著傘,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下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好玩了。”

傘上落了雪,星星點點的白,沈聰彎腰撿起傘,唰的下將其撐開,抖落一地的雪花,駱駝漸漸走遠,沈聰撐著傘,繼續往前走,背影筆直,傲然挺拔。

弟兄們的手能接起來,不過得修養段日子,刀疤見沈聰撐著傘回來,問沈聰傘從哪兒來的,沈聰隨手將傘遞給刀疤,淡淡道,“手下敗將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