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番外二】(1 / 3)

都說有心栽花花不開, 無心插柳柳成蔭, 沈懌在這般毫無預兆且意外的情況下, 略有幾分怔愣地接受了自己當爹的事實。

而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 書辭則在將軍夫人和陳氏的再三叮囑和隔三差五的上門教導之中認真養起了胎, 這一養才發現, 懷胎難, 養胎更難。

頭兩個月孕吐,吐得七葷八素,吃什麼吐什麼, 見誰都惡心,沒把自己養胖反而瘦了一大圈,沈懌好幾回在飯桌上盯著她的眼神都帶著心疼, 私下裏問她要不別生了?最後被書辭瞪得說不出話。

那段時間她性子極差, 大夫解釋是正常現象,沈懌又不敢招惹, 白天能躲就躲, 等夜裏書辭睡了, 才摸回房, 悄悄在她身邊躺下。

書辭的情緒影響沈懌的脾氣, 更關係著整個王府的生死存亡, 因為她每日心情不佳連帶沈懌也跟著陰晴不定,全府上下都在算日子,期盼王妃能趕緊把孩子生下來。

等到三四個月後, 她這孕吐的病情才有所好轉。

正是五六月春末夏初的時節, 荷塘裏的蓮花還沒放大葉,偶有幾隻蜻蜓涉水而過。

今年的天氣比往年涼爽,白天在樹蔭下乘涼,一直坐到巳時末刻都不會太熱。

書辭這會兒已經顯懷了,秋千不能玩,隻得在帽椅裏窩著吃甜碗子,沈懌就在旁給她剝荔枝。

雖然老話裏講“酸兒辣女”,然而她自從有了身孕,酸的辣的都不見得非常喜歡吃,還是一如既往的嗜甜。

正張口吃了他遞過來的那顆荔枝,書辭探頭問道:“你覺得,會是兒子還是姑娘?”

後者並不在意:“頭一胎,不拘是男是女,平平安安生下來便好。”

“那你喜歡兒子,還是閨女?”

沈懌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思索片刻,“女兒吧。”

她好奇:“為什麼?”

“聽話。”

可以猜到,他小時候必然劣跡斑斑。

“兒子起名我做不了主,若是閨女,咱們倒可以商量商量……你說,叫什麼好?”

沈懌聞言笑了笑:“這麼快就開始想名字了?這才不到五個月吧。”

“早晚也是要想的。”書辭湊過來拉他,“快點快點,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字?”

兩個人一連叉掉了近百個名字,最終在“瑤”和“箐”中徘徊。

書辭:“瑤字好,王旁在左,符合身份,貴氣。”

沈懌:“竹子清雅,適合姑娘家。”

“哪裏適合姑娘家了……”

雙方凝視良久,極有默契地挽起袖子伸出手——猜拳。

“石頭,剪子,布!”

書辭咬著牙看著自己折在他拳頭上的剪子,不服氣道:“不算,再來。”

沈懌歎了口氣,“那就再來。”

“石頭,剪子,布!”

……

輸了十來回之後,不等她開口,沈懌已先抬手告饒:“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瑤就瑤吧。”

書辭望著他笑,忙討好的捧起果碗喂了他幾塊甜瓜。

就在兩人興致勃勃的討論著貌似即將降臨的小郡主的未來時,這年冬天,書辭生了個兒子……

*

世人總是喜歡把一些不尋常的人與事跡添油加醋地美化或是神化一番。

據說肅王府的小世子,出生之際天降奇光,滿屋泛紅,讓在產房外等候的肅親王誤以為是失火了,一腳踹門進去救妻兒。

這般離奇的情景傳到了當今天子耳中,皇帝二話不說給取了個字——煉。

隨著世子的到來,整個親王府也迎來了一位比當家還可怕的混世魔王。

沈煉也算是個傳奇人物,一歲時抓周,沈家、傅家、言家,三家親眷圍著他,期盼地等待這位轉世“星君”動手。

究竟是成王還是封侯?是名留青史,還是碌碌無為?

書辭抓著沈懌的胳膊,緊張地看自己兒子在地上蠕動,文房四寶、木劍小弓、賬冊、算盤一應俱全。隻見他精準的避開了所有的東西,義無反顧,且非常有目的性地抓起了最遠處的,一張麵具。

書辭:“……”

四周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地尷尬寧靜。

小世子貌似還非常喜歡,然而又因為太沉拿不起來,隻能用手不住的撫摸,很是開心地衝他娘笑嘻嘻。

書辭:“……”

回過神的眾人們一片嘩然。

“到底是誰把這東西放進來的!?”

“這叫什麼事兒啊……”

“再抓一次,不能算數!”

場麵七嘴八舌極其混亂,書辭靠在沈懌胸前,望著那個還在朝她傻笑的兒子,驀地感覺有些頭疼……

就這樣,小小年紀便名聲在外的沈公子一年一年的長大了,到底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沈煉和他爹相比,在對付人的方麵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四歲不到已經能上房拆瓦,滿府亂竄了。

初春楊柳依依,杏花如雪般鋪了滿地,剛抽出嫩芽的葡萄架下,一小廝甚是緊張的握著柄鏟子,看了看旁邊插腰趾高氣昂的小公子,又看了看地上的慘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蓬鬆的土壤中,一顆人頭悲涼的露在外麵,臉上還有零星的泥土,身子以下全被埋在地裏,動彈不得。

那家仆掙紮了幾下實在難受,隻得告饒:“公子,您行行好放了小人吧,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頭……回頭我給您帶隻叫得最響的蟈蟈賠罪!哦不,兩隻……三隻!”要不是手腳被縛,他都想伸指比出個三來。

然而這位大爺依舊一臉冷漠,不為所動。

見得此情此景,在旁的小廝猶豫良久,開口勸道:“小少爺,咱還是把人給放出來吧,要鬧出什麼事兒來,讓王爺王妃知曉了,恐怕會怪罪……”

“怕什麼。”沈冽斜眼睇他,說得理直氣壯,“我拿他給我娘的葡萄做肥料,叫我爹知道了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怪我?”

想想的確不是有這個可能。

“小少爺,這、這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當肥料的。”他絞盡腦汁找說辭,“萬一……萬一,葡萄它不愛吃這款呢?”

沈煉聽完倒是遲疑了半瞬,似覺有理,目光移了過去。

被埋之人當即死命點頭。

“不管。”他仍舊堅持,“那也要試試。”

“別啊小少爺。”小廝哭喪著臉,“事情若鬧出去,小人肯定會沒命的。”

“瞧你這點出息。”沈煉嫌棄的甩了一句,隨即拍胸脯向他保證,“有我在,我看誰敢動你。”

話剛說完,背後就陰慘慘的冒出個聲音。

“我敢。”

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沈煉打了個激靈,周身的雞皮疙瘩集體齊刷刷的往外冒,方才還高昂著的頭立馬耷拉下去,瞬間便慫了。

和天底下大部分小孩一樣,小世子如此囂張跋扈的一個人,也沒躲過怕爹的這個傳統。

“……老爹。”

不遠處的回廊下,一抹高大的黑影長身而立。

沈懌眉眼如舊,陰著一張臉,幾步走了過來,居高臨下俯視他。

兩個相似的麵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沈煉才聽得他爹那一聲特有的開口前必不可少的冷笑。

“你膽子很大麼?都學會活埋人了?再過幾天是不是還要拆王府?”

言罷,望著這滿地狼藉,愈發不愉:“無法無天,平日裏教你的規矩,權當耳旁風是不是?”

一連串的問句,語氣是一個比一個重。

聽他把話說完,沈煉立馬規規矩矩的承認錯誤:

“爹,我錯了。”

“爹,我再也不敢了。”

“爹,您罰我吧。”

然後熟練的撩起下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低垂,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

沈懌盯著他,抱起胳膊冷哼:“演,接著演。”

“老高教你的那套,半年前就不管用了。”

“……”

他頷首發話:“怎麼把人埋進去的,就怎麼把人給我挖出來——自己動手挖。”

如此龐大的差事落在他幼小的肩膀上委實有點沉重了,沈煉終於哀怨地喊了聲:“爹。”

沈懌側過身沒理他,“叫你娘也沒用。”

聞言,後者還真敢開口:“娘……”

沈懌高高揚起眉,不等出聲,月洞門內,書辭挺著笨拙的身子,在侍女的攙扶之下慢悠悠往這邊走,見狀含笑道:“大年都過了兩個月,這麼快又跪上了?還想找你爹討紅包不成?”

看她走得顫巍巍,沈懌一顆心皆是懸著的,忙把兒子丟了跑過來扶她,薄責道:“你大著個肚子,還跑出來作甚麼?”

書辭不以為然,“大夫說了,有身孕就該多走動走動,上回生煉兒那麼不容易,這回可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這會兒已有了八個月的身子,胃口出奇的好,精神頭著實不錯,雖然一切瞧著非常順遂,沈懌還是不敢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