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市邊緣的解讀者:文珍(1 / 2)

曹文軒

文珍是北京大學,也是中國大陸第一位以一部小說獲取文學碩士學位的人。

在廣泛調查與考證的前提下,北京大學參照國際許多著名大學的做法,於2002年設立了“文學創作與研究方向”專業,進入這個方向的學生學業結束後可以一部小說獲取學位。但頭兩年卻無合適人選,招生落空。到了2004年,我們終於發現了一個人:文珍。無論是筆試、麵試,還是她的幾篇習作,都顯示了她與眾不同的才情。這個方向可能與其他方向不一樣,其他方向考察的是考生的知識,而這個方向不僅要考察考生的知識,還要考察這個考生的才情,因為才情在文學創作這裏顯然是十分重要的。全麵考察之後,一份錄取通知單就發到了深圳——她來自那座城市。

進校後,她把她在文學創作上的稟賦十足地展示了出來。她的小說以及她一係列的關於小說的見解,都引起了老師和她的同學的注意。她以她特有的文字,顯示了一個新設專業的學生所具有的不同氣質、思路和言說方式。最終,她以一部名為《第八日》的小說,給這個專業設立的必要性、合法性做了一個有力的證明。

年齡上,她屬八〇後,但她的文字卻與八〇後的寫作者大相徑庭。她有她的認知,有她的方向,有她的意境和修辭方式。她走在隻有她一個人走的路上,凝眸別人不看或是看不到的事物。她與她之前的作家,也不相與謀。她創造了她的小說風景。這風景不似江河奔流、亂雲飛渡,但它恬靜、悠長、安定之下卻也暗藏堅實的力量,別有一番審美情趣和審美價值。

做人,不可雷同。記得看《凡 · 高傳》,那裏頭記載了一件事:凡 · 高歲數漸大,家裏人見著他總是光棍一條,就忙著給他張羅媳婦,後來從茶會上找了一個,但卻被凡 · 高一口拒絕,理由十分簡單——茶會上的女人毫無個性。凡 · 高有理。做人尚且如此;作文,就更不可雷同了。其實有些作家寫的作品並不差,卻就是看不出他和其他十個、二十個作家有何不同,他也就是寫寫而已,是不可能得天下的。一個作家存在的理由就是不拘一格,獨占山頭。文珍的小說無論是好是壞,都是文珍式的。她日後能不能得天下、得多大的天下,取決於小說的量。她寫的也許少了一些。

她的小說語言較為雅致,字裏行間飄動著淡淡的古風,但又不著一絲擬古、仿古的痕跡,一副隨意、自然流淌的樣子。仿佛那文字不是一個個碼出來的,而是隨水而來。那水不急又不慢,明明白白地流淌著,卻不見漩渦,不見白浪,甚至聽不見汩汩之聲。這些文字是她讀了那些古色古香、神采飄逸的文字之後,在她心中自然形成的語流,落筆時,不是靠她理性的掌控而流淌成河,而是不由自主地漫瀉開來。有時還會有少許禪意,也不知是否她在閱讀時接通了那條源流。似有出處,卻又無從考證。奇妙的是,她的語言同時又是很現代的,當下風氣蕩來蕩去,清新、親近,讓人覺得那些語詞、腔調就是在昨天早晨才剛剛誕生的。兩種風氣就這樣相遇了,但卻不見抵牾、衝突,而是無聲無息地融合在了一起,以至於我們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那裏頭有兩個語言係統。這語言之河,明亮卻不耀眼,流動卻不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