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魔之種被焚身之痛所激,帶著孔嫀兩人高高飛起,仿佛風挾落葉,瞬間就遙遙無蹤。不過幾息之間,孔嫀爆體的威能就將她與孔遐二人炸得粉碎。
孔嫀透過七零八碎的殘魂,看見玹璉追來了,但他又怎抓得住一團風裏的火呢。
孔嫀轉頭看到趕來的流汐痛苦的神色,而玹璉的表情,他明明離她這樣近,她卻怎麼也看不清,也許,隻是她不忍心去看。
她實在不願離開紫上闕,那裏有她最渴望、最依戀的帝尊,也有她最親密的夥伴,他們曾與她嬉笑打鬧,山水徜徉,也曾同她並肩作戰,共度艱險。
那個教會她成長和責任,帶給她無數歡笑與溫暖的地方,寄托了她對未來最美好的向往。若說孔雀峰是故土,那紫上闕就是她的一整片星空。她不止一次地想,待她找到了父親和族人,安頓好他們,那她要一直一直留在紫上闕。
她那樣眷念著的地方,現在,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不知玹璉能否聽得見,在完全消散之前,她用元神努力發出了最後的聲音:“帝尊,我很舍不得你。”
玹璉被真火炙烤的手已不複往昔光潔,血肉模糊,卻也沒搶得回想要挽留的人。他張開手掌,看著一雙瞬花鈴,幾乎要站立不穩。
豈料魔種的生命極其強韌,孔遐與孔嫀都灰飛湮滅,那一顆黑色的心腑竟又虛虛凝聚,撿了一條微弱性命,逃離真火而去。
孔嫀都死了,玹璉哪容它還存活。
他祭出魂血,鴻傾皎潔的劍身變成妖異血紅,一劍刺入那心腑,怪物發出尖銳的戾叫,終於消亡得幹幹淨淨。
這一場天火,燒了整日整夜。漫湧在天空的火焰,將流雲也鍍上了燦爛的金紅,徹夜通明。
火勢漸小,風一吹,了無痕跡。
魔神歸位以來,魔界對人界的擴張肆無忌憚,魔獸成群逞凶,魔兵踏破城池,天界那時自顧不暇,短短幾十日,人間傾覆成了真正的血獄。
而這一場仙魔之戰後,魔禍消弭,籠罩長天的黑翳散去,山河日漸清明。縱然天界也傷亡眾多,卻再無隱憂,恢複元氣指日可待。
紫上闕有了許多新入門的弟子,盡是粉嘟嘟的小童,稚幼的手握著小劍,樂器在他們手中發出奇怪刺耳的聲音,大家都自覺有點兒糗,哈哈大笑。欣欣鮮活之態,象征著新的開始……
隻是,紫上闕的主人,天界最為擁戴的帝尊卻已消失。
沒有人知道玹璉去了哪裏。
隨著孔嫀的死去,再也無人看見過他。
眾仙後來才知曉,帝尊與那曾為罪女的孔嫀,一個以己為器,禁錮魔神,且將魔界大軍引入死陣。一個以身代薪,與萬魔之種同歸於盡。
孔尋帶著僅餘的族人離塵索居,不再涉入任何世事。
待墨隱瀾終於蘇醒,千蒔向他借問機燈,並告訴了他孔嫀之事。
墨隱瀾半晌才有了反應。
在他一降生之初,天帝即趁著天後尚未恢複元氣,召集巫族大巫對他施行詛咒儀式,因著天帝痛恨天後的背叛,便要她那私生的兒子一嚐他所受的痛與恥。眾巫詛咒墨隱瀾永負孤煞之命,這一世求而不得,所愛永離,受世人厭憎,死無葬身之所。
墨隱瀾極為慘淡地笑了笑,千蒔看到,這個乖戾張狂的男人左眼流下了一滴淚。他將問機燈交給千蒔,離開了紫上闕。他想不到,比自己死無葬身之所更可怕的,是心愛之人死無葬身之所。
師兄妹四人帶著問機燈,上天入地的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每個冬去春來,離鉦都問:“大師兄,有帝尊的消息嗎?”
每回都是同樣的答案。
天界的歲月比人界流逝得要慢,兩百餘年後,紫上闕的孩童都長成了少年。
闕裏如常舉行擷音節,重峨有心停辦,隻因那些六個人曾共度的時光,如今都是苦澀的念想。但他又想著,若帝尊在闕中,這定然才是他希望看到的樣子。
重峨令執事發留音牌的話語頓住,他看向遠處,眼眶驀地變紅。
眾人詫異回過頭,就見一名男子抱著一個女童站在桂若林邊。他們身後是桂若樹飄飛的落英,澄澈的陽光透過疏枝,將兩人的發絲照得有些透明。
男子那雙桃花眼熏染暖意,依舊的風姿冠世,而女童坐在男子右臂,笑容甜美,小小的臉龐帶著熟悉的影子,耳際瞬花鈴輕晃。
回過神的離鉦、流汐、千蒔都急迫跑向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時間在這一刻凝駐,仿佛還在那個師兄妹合奏《四季天風》的秋日午後……未有離別,初心永續。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