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沈南音,不,應該叫沈佳人。沈良生曾說,她是在流蘇花開放的時候出生的。生而潔白,南方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她的故事,她的27年,應該要從1988年的冬天說起。
1988年冬天,沈佳人出生在中國最南端的一個沿海小村子,那裏有青山有大海有田野四季分明。村子的名字很是詩意,叫流蘇,取之村子裏有名的流蘇樹。可村子的本質並不詩意,貧窮落後靠海吃飯,活脫脫中國廣大貧苦大眾的縮影。
據沈良生回憶,沈佳人剛出生那會,全村的雞叫了一天一夜,怎麼追著打怎麼撒食物喂,它依舊在那叫得特歡。她出生不久後,流蘇這個小村子就經曆了百年不遇的地震,雖然震級隻有六級,但對於貧窮落後又沒防震意識的流蘇村來說,相當於滅頂之災,一時間房子塌的塌人員傷的傷。然後整個村子都在傳沈家女兒是個天降煞星,誰招惹上誰倒黴。
沈良生是個老師,村子裏為數不多的老師,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自然不會信這些封建迷信。他跟別人說那些雞不安是因為預感到要地震了,在通常情況下,動物的感官比人的感官要敏感得多。
村民們當然不信他的話,一致認為他是在包庇,揚言要把剛出生不久的沈佳人丟到河裏來消神仙的氣。這一場鬧劇直到縣裏地震局派人來科普知識他們才消除誤解,她也就有驚無險地躲過當祭品的命運。
小時候的日子雖然免不了七鄰八裏的閑言碎語,但沈佳人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有個學識高當老師的爸爸,有個像院子裏流蘇花一樣漂亮的媽媽。這些年,她身邊有這兩個人,高傲地把所有閑言碎語置之度外。
可是,五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讓她能高傲抬起頭的幸福戛然而止。
媽媽,許珊珊一紙離婚協議書丟在沈良生麵前,坐上一輛黑色四輪揚長而去。從此她對黑色四輪油生厭惡,這也就導致了沈佳人每次見到黑色四輪腦子裏都在設想一千種拆毀它的方法。
最諷刺的是,許珊珊走時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不舍,好像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貧窮的地方。聽村裏那些八卦女人說,她特地把那套舊衣服換下來穿上光鮮亮麗的裙子後才隨車奔去。
因為這件事,村子裏的人對沈佳人的態度更加惡劣,“克爸克媽”的把戲都拿出來了,走在路上還時不時被一幫小屁孩圍截。取笑、被扔石頭、罵野孩子不過是家常便飯。
這些她都可以忍受,別人罵她打她的時候通通還回去就好了,可麵對整天對著流蘇樹發呆的沈良生,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廢人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那天傍晚,沈佳人剛跟幾個罵她野孩子的人幹完一架。到了家門口,把被弄亂的頭發梳理好,拉好衣服盡量遮住身上的傷。
院子裏,沒有見到如常站在樹下發呆的沈良生。她走進客廳,發現沈良生拆下全家福正要扔掉。
沈佳人撲過去抱著全家福,大聲喊:“你幹嘛呢?不許扔!”
沈良生看著她,細小胳膊上那些一青一紫的傷痕,都在控訴他這個父親多不及格,他沒辦法給她一個完整的家。這些都是他的錯,他安於平庸給不了許珊珊庸華的生活,作為愛她,必須放走她。隻是苦了年幼的女兒。
“她——不會回來了,”他抓住相框的手用力往地上一甩,頓時碎了她滿身驕傲。
沈佳人看著地上破碎的全家福,硬是憋著眼淚跑了出去。
海邊晚上的風比白天的風要涼,偶爾一陣風吹來,兩旁的樹枝便隨之鬼魅地搖蕩,發出沙沙地響聲。
她抱膝坐在礁石上,海風吹動她那一團亂糟糟的頭發。這換在平時肯定是要被許珊珊罵的,現在她不在了,自己的一切都是亂糟糟的,亂糟糟的頭發亂糟糟的家庭。
她一直努力著努力著,跟罵她野孩子的人打架,爭執著許珊珊會回來的。即使是逞強,也不讓人看出被拋棄後的那些難過和失望,她做這些,都是因為想保護沈良生。
在這場情景鬧劇中,最大的受害者是沈良生。
一年前許珊珊從外地回來沈佳人就知道,她變了,不再跟沈良生一起談詩書談文學,不再給她講故事好好地陪自己玩耍了。許珊珊變得虛榮,不通情達理,這些都好像是一瞬間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