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說了……玲瓏……別再糾纏這些徒勞無益的事了,那是場悲劇,那時我們都太年輕,我們都犯了錯,而且都受了折磨,但結局是好的……不管我想起來了,而且經過這麼多年,我一直愛著你,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誰,玲瓏!”
上官夜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越來越高。
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曾經那麼執著而且盲目地愛他,愛他不是為了他能給他的權利、他的身份,也不是為了其他什麼,隻是愛他。
他們隔了那麼久,那麼遠,從初次相遇到如今,中間那樣多的人,那樣多的事,他到底是愛著她的。
他的心揪起來,她的神色冷淡而疏離,這疏離令他心底深處翻出痛來。
“再見麵,是爹爹臨終前。可憐他一世為了黎國殫精竭慮,為了保持冷氏和皇權的平衡費盡心思。然後,他終是被你毒死……臨終前,他什麼都不敢說,隻是在我的掌心,寫下一個‘毒’字。還記得那次見麵你對我說了什麼嗎?你對我說‘皇妹,好久不見’。你就在我眼前,實實在在的,比以前更沉穩。而我,我現在隻是氣息尚存的一具屍體。雖然,我早已知道,但是我依舊傻得可以,因為從那一刻開始,我才真真正正的知道,你生命中沒有了我……更加可悲的是,你卻已經根深蒂固的植入我的骨血,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時光是往前流轉的,我的卻隻能停留在原地,我一個人在過去的時光裏的徘徊,孤魂野鬼一般不得超生,隻能被痛苦漸漸掩埋……即便活著,也好像死了一般,行屍走肉……能解救我的人隻有你,可是這世界上最不可能解救我得就是你,因為,你已經把我忘記……有人曾跟我說過,愛總是會讓夜氏的女子瘋狂……我瘋了,在你對我說,皇妹好久不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徹徹底底的瘋了……”
玲瓏坐在竹榻上,披散的發在昏暗的光中,更加沒有光澤,斑斑的帶著霜染的痕跡。她放下手中的酒盅,纖細的指摸索著輕柔的撫過他的臉龐,帶著沒有溫度的溫度:
“我自己也不明白,你有什麼值得我愛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早已變得心狠手辣,又軟香溫玉,妃嬪成群……我跟我自己說,不要愛你了,終於可以不愛了……可是,你偏偏抱住我,一邊一邊喚著我的名字,玲瓏,玲瓏……那聲音那麼寂寞,那麼孤單,仿佛你從未改變……上官夜,我不能不愛你,不能……所以,我也就不能不痛苦……哪裏還有回頭路,我走的竟是一條不歸途!你娶我,為的不過是想要穩住自從爹爹去世之後,就一直異動頻頻的冷氏。很可笑吧?我們當年那樣憧憬的婚姻,竟然從一開始就是諸般的計算。然後,我們為了這個本不存在的孩子,再次互相算計,可是這次你又棋差一招。我計劃著,未雨綢繆著……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麼?最痛苦的就是一切幾乎都按照我的計劃在發展,我所忍受的痛苦和為了擺脫那些痛苦而做著努力,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讓我傷心。唯一的意外,就是言南。在瓜州,我本一時之氣,跟陌生男子一昔情緣,為的隻是氣你。沒想到,我會再見到他……而他,竟然是你最信任的人。當日,你摟著我,對我說,言南是我手中最鋒利的寶劍時,我就在想,如果你被自己的劍刺傷,會是什麼樣子的感覺?我等著,等著你們的反目,終於讓我等到了。”
說到這裏,玲瓏的嘴角開始抿了起來,那種微笑是讓人不寒而栗的。
瘋狂的欲望在啃噬著這她的心,埋藏了多年的執念,在這個大雨的清晨蔓延成燎原的妖異鬼火。
上官夜看著窗外,風起,院中的老樹樹葉一陣響動。
雨點敲打著樹葉沙沙響,可以看雨滴擊起水麵的漣漪。花間,樹木間,草與草之間的都滿是那淡淡的雨氣,
“言南,隻用一個小小的手段就鏟除了何家,而且自己毫發未傷。這樣的男子太過危險,但是利誘不成,我隻能情惑。他是喜歡我的,可是他對我的戒心也是極重,我隻有耐心的等,等著他的心,為我偽裝的溫柔所迷惑。但是他依然防備著我,但我再也沒有時間等了。於是我蓄意的避開你,不見你,卻讓人時刻在乾涁宮注意你的一舉一動。那日,你一早起來,便誇讚杏花開得漂亮,又狀似無意的詢問我的起居。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到寧夜宮。於是我故意約了言南,他知道你我那時已經互不相見,便放心的應約邇來。我故意用琵琶引你,讓你看到了那一幕。果然,你們避無可避,終是反目成仇。他到臨死那一刻,都相信我冷氏會助他一臂之力……”
“說起來青豆蔻它真是很神奇……聞著它,男子會不能留下子肆,聞到了一定的分量之後,再服了它……那藥性就解了,所以……昨夜,我有預感,我已經有了你的骨肉,一個冷氏和皇權相結合的骨血……但是,你已經沒有救了,那纏綿的毒性已經一點一點侵入你的腦中。”
“若是入腦,如何?”
唇上胭脂褪成了蒼白,她抬眸望去,眼波中譏諷。
“慢慢的就會變成你最害怕最憎恨的樣子。”
“最害怕,最憎恨?”
他凝視著她,他的眼睛已不再明亮,他的神情已不再飛揚,一夕間鬢角都好似蒼然,仿佛已老了十歲,此刻,他望向她的目光中有癡,亦有怨,又似是困惑。
“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死的。我廢了那麼大的心機,受了那麼多的苦,要是讓你這麼快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再過上半個月,你就會變成你父皇的樣子,上官夜。會慢慢的發瘋,瘋的誰也不認識,瘋的什麼也不知道。”
她的聲音一直都很溫柔,輕的好似有蝶翅一樣柔,但是卻帶著劇毒的刺,惡狠狠的向他撲來。
往事盛開在記憶裏,一幕幕的閃回。那些依稀的往事,飄零繽紛,無聲的凋謝。
他覺得自己掉進一片虛無裏去,無窮無盡的隻是向下落著,沒有盡頭,沒有方向。
他都做了些什麼?掠奪,傷害,他讓當年那個笑起來連陽光都能跟著玲瓏化的女子,變成了現在這冰冷妖異的模樣。
是他,把她粉身碎骨的融化了,又硬生生重新塑捏出來,可是他烙上她魂魄深處,最深最重的印記,卻永不能磨滅一樣,讓他們彼此沉屙一樣的痛楚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