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2

娘 的 心 事

娘七十多歲了,頭發已經花白,而且一隻腿也有些不好,早些年摔了跤,走路一跛一跛的,因此,二十年以前就沒讓上坡幹活了。我們那兒山高坡陡,如果稍不注意,一跤摔倒了,可就不是小事。

那天,我在家裏躺著,由於有病,正在看書,妻子進來說:“你快去看看,娘上坡挖荒地去了。”我聽了,忙放下書走出來,果然看見娘背著背簍,已經一瘸一瘸地上坡去了。

這怎麼行如果老人一不注意摔倒了,可不得了。再說,家裏也不缺錢缺糧,讓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娘上坡幹活,背脊骨還不讓人戳斷,我忙扯起嗓子喊娘回來啊,娘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向山上走去。

妻子見了,很生氣地說:“娘耳朵很清楚,怎麼會聽不見她不答應。”

我也搖著頭,娘越老脾氣越怪了,過去如果別人勸不聽,我去一勸,馬上就聽了,可現在我也勸不聽了。無奈之下,我讓妻子趕緊上坡去,無論如何要把娘叫回來。妻子上了山坡,過一會兒氣籲籲跑回來對我說,任她說破嘴皮,娘也不回來。”

我想,娘是生氣了,一定還在生妻子的氣。

今天早晨,妻子做麵條,說麵條軟和,很對娘的牙口:娘的牙齒快掉光樂,喜歡吃麵條。以她的話說,好吃,也好消化。可是,剛做好,娘就在外麵匆忙地回來,做起鍋盔來。妻子告訴她,麵條熟了,讓她趕快吃。同時,把她手中的盛麵的盆接下來。

娘不說話,瞅妻子不注意,挖了麵,自己做起鍋盔。由於有段時間不做飯了,鍋盔焦糊得不成樣子。母親也不管,用刀一切,用布包好,收了起來。妻子見了,又好氣好笑地對我道:“老太太生氣了,鍋盔藏起來,一個人吃去了。”

我想,娘一定因為這生氣,認為自己沒幹活,吃的不硬氣,所以上上坡開荒去了。

娘到坡上後,上午沒回家。飯熟了,妻子把喉嚨都喊啞了,也不見答應,她既著急又擔心,又一次跑上坡去,回來後對我說,這日子真沒法過了,老太太可能還在生早晨的氣呢,一個人拿著鍋盔,坐在坡上啃著。一上午竟然挖了席子大一塊地,也不知道種什麼。“這事要傳出去,別人怎麼說我這做媳婦的。”

我聽了,也很是無奈。

太陽落山時,娘回來了,背著一個背簍,上麵攏些樹根,氣喘籲籲地回到家。妻子接下背簍,好奇地問:“娘,我們現在用煤氣啊,你挖這些幹啥”

娘說:“送給別人燒吧!”

我聽了,生氣了,這老太太你生兒媳婦氣,也不能這樣折磨自己啊,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扛著鋤頭上山挖樹根,不是為了做飯,為了送給別人燒,現在,大家都在用沼氣,誰還用這啊這不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嗎於是,我勸她:“娘,你七十來歲了,千萬別上去了,如果腳沒踩穩,我們家又多了個病人。”然後,我給她分析。自從我一月前生病後,妻子沒日沒夜侍候著,累得已經受不了了。“你就是不替自己想,也替你兒媳婦想啊。”

母親聽了,產歎一口氣,我心裏踏實了,對妻子誇口:“怎麼樣還是我勸說起作用吧”妻子很妒忌地道:“這老太太,忒偏心,怎麼隻聽兒子的,就是不聽媳婦的。”

第二天一早,我還沒有起床,妻子又喊開了:“娘,你——你怎麼又背背簍了”接著是勸說聲,還有拉扯聲,但是終久沒有拉住,待到我起來,母親又上了後麵坡上,妻子見了我,一臉的無奈。

母親的娘家離我家不遠,我想,我勸不了,就讓她的娘家侄子幫忙勸勸,或許能行,母親娘家隻有這一個侄子,姑侄關係特別號,母親也特別聽侄子的話。

我找到我表哥,告訴了他情況,然後說,老太太可能還在生昨天的氣,於是,把母親要吃鍋盔的事說了一遍,表哥聽了,也嗬嗬地笑道:“這人一老了,就像小孩一樣,愛耍小孩脾氣。”一揮手,說他去勸勸。

我由於身體不行,上不了坡,一上坡就喘不上氣,還有些咳血,於是,表哥一個人上去了,不一會兒,表哥回來,背上背著我母親,回到家,放在椅子上,對我解釋,老太太無論怎樣的都不下山,自己也就不和她講道理,背上就走,看她下來不下來。

上午,表哥在這兒吃飯,反複勸母親:“你兒子都拿著工資,你這樣做,不是故意往他們臉上抹黑嗎”

母親不說話,隻是默默吃飯,表哥急了,又勸道:“不要生兒媳婦的氣,村裏人誰不誇表弟媳婦孝順。”說得母親點著頭笑,表哥很得意,回過頭對我們夫妻說了,姑最聽我的,她笑了,就是同意了,下午老弟媳婦上坡去把背簍背回來。

我們都十分感謝表哥,不是他出馬,這個難題實在無法解決,表哥也大包袱攬,說老人老了,心變窄了,有時耍小孩子脾氣,給他說,他來勸,一勸就準,說完,帶著酒意,很高興地離開了。

他前腳離開,母親後腳又上了坡。

我實在無法可想了,我很生氣,自己強撐著在妻子的幫扶下,上了坡,母親在坡上細細地挖著荒地,細細地翻著土,我很不高興,問道:“娘,你挖這地幹啥啊”母親回過頭,看見我急了,連連搖著頭,慌忙把我往回楱,大概示意我回去養病,可是,她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

我沒好氣地說:“我能養病嗎你這樣鬧,我能有好心情養病嗎”

那一刻,母親如一個犯了紀律的小學生一樣望著,輕聲說她沒鬧啊,我說,不就是為了一頓鍋盔,就算你媳婦錯了,我替她賠小心,請你原諒,看在你兒子有病的份上,原諒她一回,我說到這,眼圈紅了,感到母親太不理解人了,也太不盡人心了。

妻子也在旁邊搭腔,讓母親,原諒她一回。她也很委屈,以至於流下了淚。

在我們的攙扶下,母親下了山。

可第二天早晨,妻子醒來時,母親已不見了,遠遠的望去,山坡上,一個人在挖著地,不是母親是誰,我徹底憤怒了,母親這是故意與我們作對,我找來了表哥,還有舅舅我強忍著憤怒,對他們敘說了母親,最近的行為,告訴他們,母親這樣,隻會在的痛上撒鹽,別由於生氣,我不假思索地說。

最後,還是老舅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下,想起一件事,前天母親去找過同村的王婆,王婆平日有點愛講講神仙鬼怪的事,算得半個巫婆,看她對母親,說什麼沒有,王婆來了,把事情一說,我們頓時愣在那兒,尤其我和妻子,低下了頭。

我生病之後,母親急得什麼似的,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年老了,幹著急沒什麼作用,於是,前天,她找到王婆,請她幫忙想主意:“王婆掐著指頭算算,說山坡上有一種葛藤根,讓七十多歲的母親去挖,如果挖出一個人形的,拿回來,給我蒸熟搗爛喝下去,我的病就好了。但是,有一個前提,這種葛藤根已成精了,這事千萬不能說出來,不然這葛藤根就跑了。

母親聽了,長出一口氣,當天就準備上坡,而且為了上午不回來吃飯誤事,竟然烙了一張鍋盔,弄清事真相後,我告訴妻子,這事不要讓她母親知道。

當天晚上,她又一次氣喘籲籲地回來,看來仍沒挖到,我把飯拿來,告訴她,吃了飯好好休息,明天再上坡,母親看到我和妻子都支持她,很高興。

第二天一早她上了坡,大概一頓飯時,她回來了,樂嗬嗬的,雙手用衣兜著一個東西,小心翼翼地走回來,進門就連連說:“好了好了,根生的病好了。”她打開衣兜,裏麵是一截人形葛根 。母親說,老天爺沒有辜負她一片苦心,她一邊禱告一邊叩頭,一邊挖地,三樣辦法加在一起終於見效了,挖到了這個寶貝。

母親讓妻子拿了葛根,洗淨蒸熟,然後搗爛,讓我每次吃飯時喝一點,再加上不久找到一個老中醫開的藥方服用,不久,我的病好了。

母親為此,去重重謝了一次王婆,差點準備給王婆叩下頭去。

母親始終都不知道,那個葛根,是我和妻子找了一段葛根特意雕刻的,連夜放在母親挖地的茬口上。

本文發表於2012年11期《家庭醫藥.快樂養生》

獵 人 與 狗

茫茫沙漠,蠕動著兩個小小黑點:一個是獵人,一個是獵狗。他們被困沙漠,已經整整四天了。

他們有肉幹,可是,水已經不多了。不大的水囊已經見底,每喝一口,獵人的心中就會有一種絕望悄悄漾起,就像溺水的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獵人望望獵狗,舔舔幹裂的唇。

獵狗望望獵人和那水囊,也舔舔舌頭。

這兒是北方大沙漠,千裏縱橫,沙礫無邊。生命進入這兒,就如一蟻,隨時有被天地撚碎的感覺。想到這兒,獵人忍不住渾身激靈靈打個冷戰,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夕陽慢慢落下,渾圓,血紅,十分壯觀。可是。獵人已經沒有了觀看夕陽的興致,他望著血紅的地平線,仿佛聽到了魔鬼的叫囂,聽到了死神的獰笑。

他定定地坐著,望著獵狗。獵狗也定定地坐著,望著他。

夕陽落下,月亮升起,圓滿,潔白,這是沙漠上一個少有的好天氣。沙漠上,頓時月光如水。水中,有兩粒浮萍:一粒是獵人,一粒是獵狗。他們躺下,擠在一起,相互取暖。不一會兒,一人一狗響起了鼾聲,就如水麵泛起的一個個水泡。

沙漠很靜,被大天覆蓋著,如洪荒世界。隻有幾顆星,在偷偷窺視著人間。其餘的一切,都睡熟了。

獵人嘴裏打著鼾聲,悄悄坐了起來,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匕首。眼光,錐子一般,紮向獵狗。

他想下手。

殺了獵狗,就用它的血為飲料,走出沙漠。他想。

即使不殺它,它也會渴死。他在心裏安慰自己。

他舉起匕首,又停下。這是一隻靈性的狗,一次,在雪山上,他暈倒了,是它拖著自己,硬是從死亡邊緣將他拖了回來:對它,他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