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道軒將食指伸出,大皇子伸出小小的手,攥住了他,柔柔的,軟軟的。他的神情也柔軟下來,輕輕吻過大皇子粉滑的臉頰,對何容琛道:“過幾日,酈昭儀便要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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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這一句,哪怕他是出於對她的尊重,並非以嚴肅的口吻說出,何容琛卻心知,這是無比關鍵的正事,她斂神聽著。
果不其然,蕭道軒說:“酈昭儀生養於儒學門第,於宮中險惡並不通。這宮裏是什麼狀況,你入宮四載,也該是心如明鏡。”
——自然是清楚的,以身嚐之,再體悟不過了。
何容琛垂下眼簾,將哀色掩去。
從太-祖卒然而逝,太宗幾兄弟爭皇位伊始,宮中為爭皇權而殘害的禍患,便被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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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道軒望著這個一貫□□且頗有手腕的女人,他是欣賞她的:“你管理東宮及至後宮這兩年,是宮中最安穩的。朕信任你,也不希望,酈昭儀入宮後遇到什麼意外,或受到傷害。”
他淡淡地提醒著,心知何容琛必解他意。然而何容琛心中,突兀湧起了難言的抵觸。
即便她早已對眼前這個男人,不再抱有少女懷春時的憧憬,卻也怨他——作甚將待別人的一片丹心,擺在自己麵前?
她微微一笑,麵顯為難道:“陛下,臣妾自當為您打理好六宮,此乃臣妾本分,萬死不辭。然而,宮中意外詭譎難料,臣妾實在擔不起……”
“倘若因你治理後宮不力,使得昭儀受了什麼傷害,”蕭道軒看破她心中不情願,打斷道:“朕對你的能力也不得不產生懷疑。待那時,你的鳳印隻能交出來,朕的皇長子……朕也會重新權衡誰來撫養,畢竟朕擔心你能否護他周全……”
他說著這話,眼睛望向蕭懷瑜。
這含而不露的敲打,猛然驚醒了何容琛,警鍾仿若在耳邊敲響,震得她暈眩。她驚詫抬起頭,難以置信看著天子。
屋子裏雖然燒了地熱,她心中卻蔓延起無限冷意,從心底攀爬到五髒六腑,進而化為一腔悲涼。
鳳印,可以不要;然而蕭懷瑜,是她的軟肋所在。
她手心已經滿是細汗,再難推脫,咬著下唇吭道:“臣妾……遵旨。”
景祐元年的春天,從蘭溪遠道而來的酈昭儀,終於入宮。蕭道軒賜居仙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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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數了數時間,她在何太後的識海裏,已經過去了四個時辰。
如何喚醒何太後,她依舊沒有頭緒。回想剛入識海時,迎麵砍殺而來的軍伍,她隱隱懷疑,何太後是被千軍萬馬圍困著。
然而,憑她一己之力,就算拉著所有人陣前劈叉,也無法突破圍攻大軍,救出何太後啊!
不僅如此,此刻她還被困在了識海,連求救也無門。
唯有寄希望於酈清悟早發覺異樣,想辦法支援她片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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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麗正殿裏,水滴聲空曠回蕩。
案前,謝令鳶正入定,她安靜端坐,被燈影勾勒出秀美的輪廓,睫毛被纖纖拉長,在眼下覆蓋一片倒影。
酈清悟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描摹而過。
已經過了醜時了。
上一次花費這樣長時間,是被困在宋靜慈的迷宮裏。謝令鳶究竟遭遇了什麼?
可是他若入了何太後的識海,是有一定程度危險。
一來,倘若太後認出他,她那樣□□的人,他活著一事便暴露了,說不得要連累謝令鳶;二來,他也不想在太後識海中,再望一眼當年舊事。
他正思忖著,是否要跟進去幫忙,忽然敏銳地感知到,殿外有異動——
有人來了。
不過片刻,外麵傳來星己有些高的聲音:“陛下,德妃娘娘已經安寢了。”
蕭懷瑾的聲音溫溫的,帶著有些低落的疲憊:“無妨,朕就看看。”
“吱呀——”一聲,未經宮人,蕭懷瑾親手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