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編輯部的故事3(1 / 3)

第五輯:編輯部的故事3

葬兔記

女兒從小很喜歡小動物。今年剛開春,女兒見上小學的表弟買了一隻小白兔當寵物玩,不由得玩心大發,嚷嚷著要買隻兔子養著玩。我說你都上初中了還養兔子玩,太小兒科了吧?誰料女兒頭一歪說,我喜歡,怎麼著!女兒在我們家是名副其實的公主、一把手。我們扭不過她,再說一隻兔子花不了幾個錢,便答應了她的這一“無理”要求。

周末逢集,我便帶著女兒到集市上買兔子。女兒很快相中了那位老奶奶籃子裏的幾隻黃毛兔子。講好價錢,女兒挑了其中最活潑好動的兩隻兔子,一隻略大,毛色深黃,一隻略小,毛色淺黃。老奶奶窩窩著沒了牙齒的嘴說,你們爺倆可真有眼力,這是我這籃子裏最能吃、最好養的兩隻兔子。這隻稍大的40多天,稍小的這隻剛出滿月沒幾天。家兔這東西最喜歡吃青草、玉米什麼的,放在院子裏養就行,這小東西很潑實,好養。

回到家,我和妻子商量買個兔籠子養兔子。沒想到,妻子也是個兔子迷,說那不委屈了兔子,提出把兔子放在樓的陽台上養著,女兒更是一百個讚成。從此,陽台成了兔子窩。這下可害苦了陽台上那些花草。那些君子蘭、仙人掌當天就被兔子吃掉不少。為了養這些花草妻子沒少花力氣,可這次她卻反倒不心痛,還樂嗬嗬的說:隻要這幾隻小兔高興就行。其實我知道,妻子是想讓女兒高興就行。

剛買來那幾天氣溫稍低,女兒白天把兔子放養台上,晚上抱進我的臥室裏。我提出強烈抗議,可這是女兒的主意,沒辦法隻好和兔子同室而眠。這兩隻兔子儼然成了我們的家庭成員。

自從這兩隻兔子在我家樓上安營紮寨之後,可把妻子和女兒忙壞了。為了給兔子弄吃的,女兒一放學就到樓外的空地裏拔青草,妻子還專門到糧店買了玉米、黃豆什麼的精料。母女倆對這兩隻小兔簡直像對待嬰兒一樣上心。這兩隻小兔倒也討人喜歡,幾天就見長了,也更加活潑可愛。

十幾天過去了,天氣轉暖了,這兩隻兔子晚上才被從我的臥室裏請出去,住宿在陽台上。那些花草什麼的幾乎全被兔子啃光了葉子,那株一品紅更是被啃的隻剩下了一個光杆。

又過了幾天,早晨我正蒙頭大睡,早起的妻子大聲說,可惜了,死了一隻兔子。女兒一聽一骨碌爬起來衝向陽台。我懶洋洋地爬起來一看,可不是,那隻毛色較黃、個頭稍大一點的兔子死了,四條腿蹬著,身子早已僵硬。

白白糟踏了一條性命!妻子傷感地說,都怪我,不會養。

妻子女兒都很傷心。我勸慰說,不就隻兔子,不打緊。

我們一家人圍著兔子展開了議論,紛紛尋找兔子死亡的原因。這個說,喂多了撐死的,那個說是水少了渴死的。可到底什麼原因死的,誰也說不出個道道來。

妻子說,把小兔埋了吧,別讓她暴屍荒野。這一提議立即得到了女兒的堅決支持。母女倆拿著一隻鐵鏟子到樓下那塊冬青地,挖了個坑埋葬了那隻小兔子。女兒還專門堆了個高土堆,算是兔子的塚了。

那幾天,妻子和女兒心情都有些不太好,弄的我幾天都不敢大聲說話。

埋葬了這隻兔子,我們對另一隻小兔更加上心,對小兔子吃的食物總是挑了又挑,喝的水也要先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就怕哪一天再失去剩下的這隻兔子。

又過了不到一周,這隻小兔也突然死掉了。於是,在埋葬前一隻小兔子的地方又多了一座小土堆。不用說,這是另一隻兔子的塚了。

接連死掉兩隻兔子,妻子和女兒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她們不明白,甚至委屈,自己辛辛苦苦,像對待兒女一樣精心,沒想到它們卻都不領情,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奔向天國之路。

妻兒傷心,我心裏也不痛快。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多月,大家都不再提兔子的事,看來妻子女兒總算忘卻了這事。

又過了一個多月,那個賣兔子的老人來我們住的小區外賣兔子。我跟她說起上次買的那兩隻兔子的命運。老人聽了很吃驚,說不可能啊,那是兩窩兔子中最好的兩隻兔子。當老人詳細了解了我們喂養兔子的全過程後,老人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什麼原因了,你們喂那麼好的東西,喂得那麼勤,再加上吃了那些不適合吃的花草,三五除二地把它們給折騰死了。它是兔子,怎麼能過你們城裏人一樣的生活。這都是你們的過分上心和喜愛害死了這兩隻兔子。

老人的話如暮鼓晨鍾,讓我懂得了一個道理,原來過多的愛也是一種傷害,而這種傷害卻不為當局者所認識。這是多麼危險和可悲的一件事啊。與此同時,我突然意識到我該轉變一下對女兒的教育了。

爺爺與狼

爺爺是個看山的。爺爺看的那山叫鳳凰山,距村子20多裏地,整座山都被鬆樹、板栗樹什麼的遮蓋得嚴嚴實實。爺爺一個人住在那個百年看山屋,一年到頭,除了偶爾趕一兩個集賣幾張野兔之類的皮貨之外其他時間爺爺很少下山,所需的油鹽醬醋都由家人送上山。

鳳凰山雖說不是什麼藏龍臥虎之地,但有時也會有野狼出沒。村裏人望狼色變,平時很少有人敢獨自上山。我那時也就十來歲,爹娘本來是不大放心我上山的,一來我年紀小,路途遠,二來怕遇到狼。可那年冬天,爹娘實在拗不過我的再三要求終於答應了。我帶著幾塊油餅、兩塊煮熟的鹹豬肉興高采烈地上了山。

深冬的田野裏到處光禿禿的,隻有一些零散的地塊裏散亂地站立著一些枯黃了葉子的高粱杆、玉米秸、大豆秸稈在寒風中瑟縮著,發出嗚嗚的響聲,像是誰躲在暗處偷偷吹著鼓號。遠處的鳳凰山山頂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在太陽光下泛著炫目的白光。

我背著一口布袋,沿著那條窄小的殘留著零散積雪的山道向前走著。剛走出十來裏就覺得有些餓了,聞著包裹裏發出的陣陣肉香我直咽唾沫,幾次解開布袋又戀戀不舍地包上。我知道,那是爺爺一個月的就菜。

正走著,我的頭皮突然發炸,頭發都一根根豎起來,心怦怦直跳,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遍全身。我以前曾聽人說,這種情況八成是遇到狼了。我下意識地回頭一望,天哪,身後果然有一隻瞪著綠眼睛的狼正亦步亦趨地跟著我。那狼的額頭上有兩撮白毛組成的差號,肚子癟癟的,兩排乳房耷拉著,脊梁的骨節一節一節地露著,顯然這是一隻又瘦又餓的母狼。我恐懼極了,我走它也走,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我停它也停。

我想喊,可空曠的田野裏哪有一個人影?真是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我害怕得不得了,手下意識地觸到肩上的那個布袋,突然我眼前一亮,有了!我一邊倒退著走,一邊解開布袋,拿出一塊油餅扔在地上,再趕緊倒退著走。隻見那狼一口咬著餅,奇怪的是它並沒有咽下,又追上來,沒辦法,我又扔了一塊,它一口咬住銜在嘴裏,又跟上……如此幾個來回,布袋裏已經空空如也。讓我納悶的是,那狼隻是把東西銜在嘴裏,一塊也沒吞下。真是一隻奇怪的狼!

我小心翼翼地繼續倒退著走,那狼突然朝我奔過來,我嚇出一身冷汗,拿出拚命的架勢,準備隨時和野狼一搏。沒想到,那狼居然從我身邊跑過卻沒有攻擊我。它一下子跑到我的前麵,沿著那條山路慢慢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回頭望我,局促不安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很著急的樣子,但嘴裏的東西始終不肯放下。

遠遠地看見爺爺的看山屋了,我心裏不再那麼怕了。狼在前,我在後,那一刻我恍惚覺得走在前麵的不是一隻狼,而是一個帶路的熱心人。我和狼保持著距離,不緊不慢地走著。讓我再次疑惑不解的是,它沒有跑開,居然沿著那條路一直走到看山屋跟前,把嘴裏的東西放下,朝屋裏嗥叫了一聲,然後又銜起那些東西,這才倒退著慢慢走了,消失在密林深處。

我趕緊用力喊著爺爺爺爺,卻沒有看到爺爺出來。我很奇怪,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屋裏四下一看,卻見爺爺躺在炕上臉紅紅的像是睡著了。我又叫了幾聲爺爺,可爺爺還是沒有答應。我這才意識到不好。撲過去一摸爺爺的額頭滾燙滾燙的。爺爺病了。我趕緊熬了薑水一口一口地喂給爺爺,又用祖傳退燒秘方給爺爺退了燒,折騰半天爺爺才悠悠醒過來。

我把路上的經過告訴了爺爺,爺爺吃驚地問那狼是不是額頭上有個白毛聚成的差號?我說是啊,爺爺您怎麼知道的?爺爺說,那隻狼我見過,是我的老熟人,說來我和它還有一段緣分……

原來,爺爺一年前曾在一個獵人的槍下救過這隻母狼的三個幼崽。從此母狼經常隔三差五地銜隻兔子什麼的送到院子裏。每次來了,爺爺都給它準備一盆清水喝。昨天它來時爺爺病了,它就一直呆在院子裏不走。爺爺知道,它是知道他病了才不忍心離開……剛才它一定是在路上等人想把人引到這裏救我……這狼啊和人一樣懂得報恩呢。隻要你不去故意招惹它傷害它,它除非餓極了,否則不會輕易傷害人,可惜很少有人知道這個道理……爺爺說這話時明顯有幾分傷感。

我以前從沒聽說過世上還有這等稀奇事,爺爺的話把我帶到了一個神奇的世界。我覺得狼和我是那麼親近。

此後,我又幾次上山給爺爺送東西,可惜再也沒遇到那隻母狼,但我總是想再見到它。

一年後,爺爺去世了。一連幾天,在鳳凰山上響起了一陣陣淒厲的狼嗥,天明叫到天黑。我知道,那是母狼和它的兒女們在為爺爺的去世哀號。

爺爺一周年祭的那天,我又看見了那隻額頭上有雪白差號的母狼——它的嘴巴緊緊貼在爺爺的墳土上,身子卻早已僵硬如冰!

爹倒提著狼,拍著狼肚皮喜滋滋地說:丫頭,這張狼皮可以給你換一件鴨絨服。

我突然看見爺爺了,發瘋似的喊著:我不要鴨絨服——不要——一陣狂風吹來,我的喊聲很快淹沒在寒風裏……

1977年的一捆燒柴

1977年的冬天,天氣格外寒冷。鵝毛大雪鋪天蓋地下個不停,似乎有意在考驗著人們的忍耐力。年底來臨,家裏的燒柴眼看快沒有了,不要說取暖,就連燒火做飯都成了大問題。眼瞅著一天天癟下去的草垛,母親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聲接一聲地唉聲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