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沒有做聲,卻下意識地盯著了傅德銓的臉。傅德銓說:我跟隨永公多年,我這個人,永公你是了解的。這麼多年來,隻要是命令,我傅德銓隻有兩個字,服從。這回卻心頭老是打鼓,不說出來,心頭不踏實。想來思去,還是找永公你來了。
唐英坐直身子,用他那地道的仁壽話說,繞你媽半天的圈子,想說、想問,來直接的。
傅德銓小心翼翼地說,永公,依你看,這回,劉老軍的火色到底拿夠沒有?劉老軍這個稱謂,是劉文輝部下背地裏對他的稱呼。
傅德銓看不出唐英的表情有沒有變化,可已經開了頭,他也隻得說了下去:劉老軍他自己現在倒是離解放軍近得很了,可康定這兒還不行啊。胡宗南四十萬大軍,一色的美式裝備,四川王陵基王省長又兼了四川省自衛軍司令,說是已召集了200多萬人,老蔣喊的“川西決戰”,怕也不是光喊幾聲,萬一,共產黨在川西打不贏,劉老軍這麼早就通電起義,吃虧的怕是我們喲。
唐英認真地看著傅德銓的那張刮骨臉,說:紹達,你這些都是從哪裏聽來的喲?王陵基招兵買馬,200萬人?哄鬼哩。
哪裏聽的?還不是電台裏。傅德銓說,你這副總指揮部裏麵不也是有部電台嗎?台北的、美國那個啥子社,天天都在說。永公不妨也讓每天收聽電台消息的人,把裏麵重要的消息隨時向你報告。在這個節骨上,兩邊的都聽一下才好。我就在想,張代主席、李先春他們隻聽共產黨的廣播,恐怕也有不妥。
唐英沒有說話,沉吟半晌又才開了口,說道:我這麼多年跟隨劉自公,按劉自公的老辣,火色怕還是拿夠了的。可就像你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老蔣垮杆是沒得說了,現在看的是,是不是垮得那麼快。說了這幾句卻又停住不說了,卻莫名其妙地歎了一口氣,說,唉,自公啊自公。
劉文輝,因為字是自乾,他的部下,還有好多人,在人前人後地稱他為自公,是尊重的意思。
傅德銓接著說:我還在想,共產黨是不是信得過我們這些人喲。雖然說我們不是老蔣親生的,老蔣也見不得我們。這麼多年劉老軍還一直和他明爭暗鬥,可是我們到底披的是國民黨的皮皮。說一聲起義了,共產黨就放心了?我看不那麼簡單。永公,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這些,我們都不得不想一下哩。
唐英說,你怕個球!他劉文輝,就是共產黨要打倒的大地主、大資本家、大軍閥,他都不怕,你我怕個球?再說,自公和共產黨悄悄裹到一起十幾年了,這點麵子怕還是要給的。
傅德銓搖搖頭,說,隻怕到時候就是各顧各了,劉老軍這麼大個攤子,這麼多人他管得過來?
唐英還沒說話,副官急匆匆進來報告,說,省參議會高上佑代議長有事要見川康邊防唐副總指揮。唐英吩咐道,請高代議長到客廳喝茶,說我跟到就來。說罷,就從煙榻上起來,對傅德銓說,你娃這張嘴,有些話不是在哪裏都可以說的,曉得不?
傅德銓連聲答應說,也就是在永公你麵前了,別的地方打死我也是不會說有些話的。
唐英在他的公館裏會客的這時,張為炯喝完羊肉湯後就獨自一人在辦公室裏呆著。頭腦裏很亂,他所擔憂的還是人心問題,他心裏吃不準,在響應劉文輝主席起義的這件事情上自己身邊的人裏麵,有多少真心擁護的,有多少反對的。
昨天夜裏在唐英公館裏大家商議定下的事,陶世傑秘書長已經整理出來,今天早上又進行了完善、補充。可在此時,張為炯又把那幾張紙拿出來,一條一條地再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