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江老師取出了餘自力的“每月思想小節”,交給餘生。“小節”裏寫到:……也許是老爸老媽沒有發現我早戀的跡像吧,感謝他們沒有給我武力鎮壓,不然我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結果。我更感謝江老師送給我的兩本書,特別是那本《正確對待愛情》告訴我:真正的愛情是需要生理、心理的成熟之後,兩者相悅的真摯情感。這種果實,摘得越早,就越苦!……現在不是戀愛的季節!……現在是學習的黃金時間……
餘生的心裏一震,想到自己曾經認為多麼棘手的事情,讓江老師順水推舟,以柔克剛而化解了。他感激地拉住了江老師的手。
江老師。一個重重的聲音傳過來,是學校政教處吳主任。你班裏的學生今天怎麼組織“團結互愛”主題班會的?全班同學居然跑到大街上去賣《楚天晚報》。
啊?江老師一驚。吳主任,等一會讓他們回來了我來調查。
有學生三三兩兩地回來了,每人手裏攥著把大大小小的鈔票,紛紛到班長田豐那兒登記交納。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江老師問。
我們在賣《楚天晚報》,學生們雜七雜八地回答道。
為什麼“團結互愛”主題班會不開卻跑到大街上去賣報?吳主任質問。
跑到大街上賣報就不是主題班會嗎?有人反問。餘生不看,也知道是餘自力回班了。吳主任,我們確實是在組織“團結互愛”主題班會。您聽我說,您知道我班的學習尖子吳長春吧。他的父母在他不到十歲時就先後去世,現在依靠著他大伯在生活。他大伯也沒有什麼手藝,生活得窘迫,他第一年的報名費是吳長春和他大伯撿垃圾撿來的。可是這些情況吳長春從不向人說,學校裏又有誰調查了呢?去年,我們班有同學看見了撿垃圾的吳長春,我們就在想,怎麼樣幫一幫他。今天機會終於來了,不正是“團結互愛”的主題班會嗎?我們今天全班同學的賣報所得共計718元,全部捐給吳長春同學。這樣的活動我們還會堅持,隻有堅持,才能幫助那些生活困難的同學……
吳主任,這件事就由我來調查處理吧。江老師連忙說。他知道,還說上兩句,他的那些學生就會同吳主任爭執起來的。
望著吳主任遠去的背影,江老師對同學先翹起了大拇指,接頭兩手一揮:休息去吧,同學們。
五
這一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仿佛春天的花兒剛剛開放,夏天的太陽就露出了臉蛋。風,吹在人身上,一陣比一陣熱,雖說是初夏。
餘自力6000多字的小說《夢的回憶》在學校校刊上發表了。餘自力好一陣欣喜。但餘生並不高興,他在為兒子的高考擔心,離高考隻有一個多月了呀,兒子還在看什麼韓寒、郭敬民,還在聽什麼周傑倫。但餘生從兒子胸有成竹的樣子中似乎也放心了不少。
賈妮出走了。
恍如驚天霹靂,在利沙一中三(7)班,在賈副局長家中炸開了。就在臨高考前的一個月,放月假,賈妮說是回家,可家中沒有,又來上學時,學校又沒人。
出走的原因有人說是失戀,是因為餘自力。江老師沒有說什麼,他從賈妮的抽屜裏找到了一張留言條:
親愛的老師、同學們、爸爸、媽媽:
我認為我需要到別處走一走,清靜清靜一下。我的成績不好,這我知道;我的家庭條件好,這我也知道。好的家庭條件能改變成績嗎?肯定不行。我爸為我找了那麼多家教老師,有大的效果嗎?我看隻能增加我的學習壓力。我在學校裏要學習,回到家又要學習。成天,隻是學習學習再學習,我的腦袋要炸了!聽說,一個月後的高考,爸已經為我打通關節,讓監考教師照看照看我,即使我考差了,也會出大幾萬元錢為我買一個大學去讀讀。這樣讓他賈局長也有麵子一點。老爸呀,你想過你女兒的自尊沒有?你知道你女兒很累嗎?你設計我的高考,你能為我設計我的一生嗎?非常感謝江老師和餘自力以及其它同學對我的幫助!我隻想出去走走,高考過後我再回來……
賈妮到底會去哪兒呢?賈副局長調動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在市區尋找,都沒找到。
去長江邊找找,總會找到她的,她不常說特別喜歡在江邊走走嗎?餘自力想著。叫上幾個同學來到了江邊,果然,在長江渡口,賈妮呆呆地坐著。
同學們圍著賈妮,開始細雨式地“圍攻”。
你是那個跳街舞的賈妮嗎?
你是那個會吹口哨的賈妮嗎?
你是那個會說“愛我,就投了3分球”的賈妮嗎?
自己的路自己走!
活出真我的風采!
同學們圍成一圈,手握著手,連成一個搖籃,將賈妮顛了起來。一陣陣笑聲,傳得好遠。
六
6月7日的早晨,下了點小雨,看似毒辣的太陽倒顯得溫情起來,微風習習,總想拂去家長們臉上焦慮的神情。
同學們一個又一個自信地走進考場。
賈妮、吳長春、餘自力……
又甜又圓大西瓜
站在一片碧綠的海洋裏,吳守成笑開了眼。
碧綠的是西瓜,還有連著一個又一個西瓜的西瓜蔓。西瓜蔓是一根根錯綜複雜的電線,西瓜就是吊在電線頭上的一個又一個電燈泡。一個又一個的電燈泡在吳守成的心裏閃亮著。吳守成知道,今年的西瓜收成比去年好得多。這幾個月風調雨順,好像這老天爺就是他吳守成聘請的。西瓜剛種下地,要點雨水,第二天就下了雨,不大不小,正合適。西瓜要上粉了,風就來了,穿著花衣裳的蝴蝶也飛來了。西瓜長個兒的時候,是不能下雨的,嘿,就晴了好一陣子,那西瓜就像女人肚子裏那五六個月大的嬰兒,一個勁兒地瘋長。
碧綠的海洋裏還有一個女人,她叫梅子,吳守成家的女人。梅子肚子裏的嬰兒早就呱呱墜地了。大的是個女兒,吳雪,去年上了大一,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小兒子吳雨,才十四歲,今年六月參加中考。梅子也在拾掇著田地裏的西瓜,時不時地看上一眼不遠處的吳守成,一臉地幸福。這個男人有主見啊,會種地,他說種西瓜一定收成好,這不,果然就豐收了。
夫妻兩個開始收今年的第一茬西瓜了。和女人生孩子一樣,這一片地裏的西瓜也還是有早有遲的,當然時間也隔不了幾天。吳守成就琢磨著,這摘的早西瓜,不多,價兒好,就在這村裏賣掉算了。梅子抱著兩個大西瓜往田邊走,像抱著兩個孩子。又見一個成熟的西瓜,想著再抱上。
“別那貪心,抱兩個就成。摔破了可不成。”吳守成笑著對梅子喊。
“我不會像你們大男人,隻能抱一個的,抱女人抱習慣了的。我們女人,抱孩子抱習慣了,可以抱三四個不成問題。”梅子也和吳守成打趣。
夫妻倆將成熟的大西瓜抱到田邊,放在籮筐裏,小心翼翼地,像當年侍弄吳雪吳雨睡覺一樣。兩個籮筐,每個隻裝了六個西瓜就滿滿地了。今年的西瓜個兒大,皮兒薄,水份足,還有,味正,很甜,吳守成掂著個西瓜很有經驗地說。
幸福村的村子東頭,也算是個小集市了。每天有事無事,人們都要在這兒走一趟。沒事兒的,相互打個招呼。有事兒的說事兒,還有,就是在一塊娛樂娛樂,打桌球的打桌球,打麻將的去打麻將,各自找各自的樂趣。吳守成挑著擔西瓜,樂悠悠地一路蕩到了幸福村東頭。因為是自個村子的人,人見了就喊:“守成啊,就有西瓜了?”吳守成就回:“是啊,又圓又甜的大西瓜,大夥來嚐啊。”人們就都圍了上去,嚐嚐今年的第一次西瓜。十來個人,一個拿了一個西瓜,用秤稱了稱,都是近二十斤的大西瓜。就有人又問價:“多少錢一斤啊?”大家知道這是不能白吃的,種西瓜是要花去不少本錢的。吳守成前天上過鎮上,人家賣一元四角一斤。
“就一元一斤吧。”吳守成對著大家夥說。大家夥也不為難吳守成,紛紛掏出錢來。這下子,十二個瓜,全賣完了,賣了226元。吳守成自己也沒留一個嚐嚐鮮。反正以後多的是,吳守成自己想。一回家,吳守成就將錢一分不剩地交給了梅子,梅子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花,多做了兩道菜,端上了吳守成最愛吃的青椒炒肉。吳守成一個人,還喝上了兩杯酒。
吳守成第二天又挑著擔西瓜來到村子東頭時,卻發現大家夥都買上了西瓜。他又一看,前邊不遠處,還有兩個挑著西瓜擔的,滿滿的籮筐裏一個瓜也沒有賣出。好家夥,原來,早有人來了。村子裏的張小手和李天兵,他們倆的籮筐空著,他們的瓜今天賣出去了。那遠處站著沒賣出的,是鄰村的兩個人,他們還傻楞楞地站在那,眼裏滿是希望的神色。
吳守成就挑了西瓜往家裏走。他仍然舍不得吃。一個西瓜二十多元哩,不收回成本前,他是不會吃自己的西瓜的。他打算明天早上早些到村子東頭,將這擔瓜賣了。天剛睜開眼,吳守成就將西瓜挑到了村子東頭。不想,早就有兩人影了,李天兵和張小手。見吳守成來了,他們之間也笑了笑,很不自然的樣子。天大亮時,人們來了,等了兩個多小時,吳守成隻賣出了兩個西瓜,李天兵和張小手也是差不多,每人也隻賣出了兩三個西瓜。
吳守成又挑著西瓜往家裏走。
田裏的成熟和將要成熟的西瓜是越來越多。吳守成知道,還過幾天,田裏的西瓜就會大麵積地成熟,成熟透了的西瓜讓它睡在地裏,多睡幾天就得爛掉。他得想著法子快些將西瓜賣掉,村子東頭,肯定不是西瓜的市場。他想起了鎮上,陳溝鎮上人多,西瓜銷路肯定會好得多。想著就和梅子一商量,起了個早,裝了滿滿一板車西瓜,急急地就往陳溝鎮跑。
幸福村離陳溝鎮有五六裏路。吳守成夫婦拉著板車趕到鎮上時,天已大亮。他們在菜市場邊上停了下來。還沒停穩,就有著製服的人走過來:“說好了,這兒是不能停的,這馬路上怎麼能賣西瓜呢?”吳守成就將板車向菜場裏邊拉了拉,穿製服的說“還不行”,吳守成就又向裏拉了一下,穿製服的不說話了,裏邊賣大白菜的胖女人開口了:“你這怎麼能行?不行不行,你擋著我生意了。你的這塊位置,我賣了十多年的菜了,你怎麼不講道理就占用人家的位置呢?”胖女人說了一大串。梅子就走上前去說:“大嫂,我們就借您點地方,這樣,我們的板車再轉個方向,成不?”吳守成就將板車轉了個方向,就著前邊的走道一點地方,板車算是立下來了。梅子又拿過一個西瓜遞給胖女人:“大嫂,自家地種的,您嚐嚐。”胖女人見了,將西瓜放在了自家菜筐,還將菜筐朝裏挪了挪,算是給了吳守成他們更多一點地方。兩口子在心裏心疼著,還沒有賣出一個西瓜,卻要送人一個。
就有人過來問價,吳守成說“一塊二”,梅子接著說:“您再看看這瓜,多好。”圍過來的人就多了,挑揀著自己看得上眼的西瓜。吳守成過秤,梅子收錢。一個小時不到,板車上隻剩下小一些的十來個瓜。又有穿製服的過來,是收稅的。說要收十元。梅子說貴了,給了穿製服的五元,沒有要發票。太陽已升高了,吳守成的衣衫也濕透了。他看了看梅子,額頭的汗直往下淌,身上有汗,汗濕的衣衫貼上梅子的身材上,倒顯得梅子更婀娜多姿了。他現在覺得梅子比以前更漂亮。又有人過來買西瓜,隻剩下四個小西瓜了。兩人的肚子也餓了。
“梅子,我請你客,上館子吃飯去。”吳守成說。梅子才舍不得上館呢,她回:“守成,你想吃我就陪你去吃。”吳守成搖了搖頭,梅子就說:“咱回吧。”吳守成就拉著板車往回走。走過包子鋪,梅子走過去,買了兩個肉包子,遞給吳守成一個。吳守成就說:“那個你自己吃吧,我也隻能吃一個的。”兩人就笑了。到家了,梅子低聲對吳守成說:“你說今兒個賣了多少錢?”吳守成想了想說“一千來元錢吧”,梅子就揪了下吳守成的耳朵:“好你個守成,你像清點過一樣啊,1032元。”
像所有賣西瓜的人都知道信息一樣,第二天吳守成夫婦又拉著一板車西瓜來到菜場時,那菜場裏好象到處是西瓜。胖女人旁邊的位置早讓人占了,她的菜筐裏照樣多了一個大大的西瓜。吳守成將價格降到了一元一角,又降到一元,但買的人總是不多。三個多小時過去了,夫婦倆隻賣出了三個西瓜,43元。吳守成瞅空到街上轉了轉,至少有二十板車西瓜。看來賣出這一板車西瓜是很難了。
但又不能死等。“我們試著去穿巷子打遊擊戰吧。”吳守成對梅子說。梅子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就是兩個了拉著板車到一個一個巷子口叫賣。吳守成拉起板車就走。
“賣西瓜。”梅子先叫道。她不想讓自己的男人在外這樣叫賣西瓜,那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很丟人的事。但她的聲音也不大,好像隻是叫給她的男人聽的。
“賣西瓜,賣西瓜啊——”梅子的聲音更大了。沒有聲音就沒有生意。果然,有人探出了頭來:“多少錢一斤?”
“一元錢一斤,一元錢一斤賣掉了算了。”吳守成說。
“九角一斤。”那人還價。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
“好吧好吧,來賣給您。”梅子說。老太婆挑了兩個西瓜,付了錢,臨走,說:“這西瓜熟了沒?”
“熟了,一定熟了。這樣,包開,沒有熟,算我的。”吳守成說。吳守成就拿了水果刀,在兩個西瓜上各開了個三角形的小洞。老太婆看了看,說:“你看你看,這個西瓜可以,這一個不行,瓜瓤不紅,說明沒有熟啊,這個我不要。”老太婆就退掉了這個西瓜。吳守成夫婦也不好說什麼,其實他們知道,這樣的瓜一定是熟了的,隻是瓜瓤不夠紅而已。
又走了幾個巷子,賣掉了十幾個西瓜。還有大半板車西瓜,兩人的肚子早餓了。吳守成見了,拿過水果刀,切開了老太婆退下的那個西瓜,津津有味地開始吃起來。梅子也拿過一瓣吃起來,說:“要不是那老太婆,我們倆還吃不上自己種的西瓜哩。”兩人就苦笑起來。他們知道西瓜是難賣出去了的,就拉回了家。一回家,兩口子都不想吃飯,吳守成倒在了自家堂屋的竹床上,他隻想睡覺。梅子坐在門檻上,一聲不發。
上午飯兩人都沒有吃。一聲不吭地過了兩個多小時,兩人一同又來到了西瓜地。他們知道,田裏的西瓜大都成熟了,現在要做的要緊事是,想盡一切辦法將西瓜賣掉。西瓜地靠著公路,來來往往的車輛川流不息。突然,梅子很驚喜地告訴吳守成:“守成,我們用車拉到縣城裏去,縣城裏一定有市場。”吳守成一拍腦袋,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
“今天幾號?”吳守成又問。
“19號了啊。”梅子說。梅子一說,自己想起來了,明天,20號,在縣城讀初三的兒子吳雨就要參加中考了。兒子的學習成績很好,基本上沒讓夫婦倆操過心。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有人建議說將吳雨送到縣城去讀初三,那兒學習環境好得多。兒子上了縣實驗中學,肯定是能考上縣一中的。女兒吳雪去年上了大學,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給吳守成兩口子掙足了臉麵。其實兩個孩子的學習都沒讓他們操心。他們操心的是手中有沒有錢。兩個孩子讀書要錢啊。兒子就要中考了,他們隻想著田地裏的西瓜。這樣,明天可以一舉兩得,到縣城一賣西瓜,第二看看正在中考的兒子。
吳守成就去租車,租大汽車是不行的,成本高,也用不著;他想租一部小貨卡,問了好幾個司機,聽說是租去賣西瓜,也不知道什麼時間能夠回來,人家都說有事,給拒絕了。他想起自己前兩年還在鎮上的磚場開過拖拉機,自己是會開手扶拖拉機的,為什麼不就自己開著手扶拖拉機去呢?但關鍵是家中手扶拖拉機沒有,那不會為了賣西瓜就去買部拖拉機吧。村子裏的本家兄吳守林家中不是有手扶拖拉機嗎?他找到了守林哥,說明了來意。吳守林倒也樂意,畢竟是自己的本家兄弟嘛。“那你開走吧,你自己去加油啊。”吳守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