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安嶺的蒼茫林海終結了延綿八千多公裏的歐亞草原。為了生存,大山把大量過剩的人口傾瀉到平原地區。源於大興安嶺的民族不斷走出叢林,要麼朝東奔向鬆嫩平原的黑土地,要麼向西進入蒙古草原,對草原帝國發起強勁的衝擊,逼迫他們一路西逃。在這些推動曆史發展的民族中,鮮卑不經意間成了第一個吃螃蟹者。
蜿蜒1200公裏的大興安嶺阻斷了橫亙8000公裏的歐亞北部大草原,蒼茫林海取代了無垠草原,成為自然地理景觀的主旋律。但是,這裏卻不是草原民族曆史發展的邊緣,而是聯結草原與平原的軸心。
法國著名曆史學家布羅代爾指出,山區會經常向平原地區傾瀉其過剩的人口,大興安嶺也是如此。從遠古時期開始,發源於大興安嶺的民族就不斷從叢林中走出。他們有的向東進入東北地區的鬆嫩平原,沿嫩江、鬆花江順流而下,征服當地的土著民族,並最終為土著民族的文化所征服,轉而成為農耕民族;有的向西進入蒙古草原,構成對草原帝國的最強勁衝擊,在他們成功地摧毀立國於蒙古草原的遊牧帝國之後,卻總是步其後塵,建立起新的草原帝國。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有的沿大興安嶺東西兩麓南下,最終來到遊牧經濟與農耕經濟並存的西喇木倫河和老哈河流域,在這個草原文明與中原農耕文明的交彙地帶裏,他們既從遊牧生活中養成了強悍的性格,卻也受到中原文化的強烈吸引,不由自主地走向中原地區,與漢族王朝相碰撞,與漢族文明相交融,在他們將自身融入中華文明曆史發展長河的同時,也將他們的文化融入中華文明,使之成為中華文明的有機組成部分。在這些由大興安嶺南下的民族中,第一個對中國曆史發展進程形成深遠影響的就是鮮卑人。
發源於大興安嶺的民族周期性地走出大興安嶺,並不意味著大興安嶺是貧瘠的。正相反,這裏的野生資源非常豐富。在浩瀚的綠色海洋中繁衍生息著馬鹿、馴鹿、駝鹿、梅花鹿、棕熊、紫貂、野雞、榛雞、天鵝、雪兔、原麝等四百餘種動物,源於大興安嶺的二十多條大小河流還盛產鱘鰉魚、哲羅、細鱗、江雪魚等珍貴冷水魚類,優越的自然資源吸引著生活在大興安嶺裏的人們長期以漁獵采集為生。
也許我們不應該武斷地認為漁獵采集經濟必定是落後的生產方式,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經濟類型對自然資源的利用是非常不充分的,其所能供養的人口也是非常有限的。大興安嶺的富饒造就了大興安嶺人的執著,他們不願意改變漁獵的生活方式。當人口增殖之後,他們不得不離開故鄉,去尋找新的資源。
從大興安嶺中走出的人們並沒有如願地找到像大興安嶺那樣資源豐富的樂土,但他們或者從草原民族那裏學會了遊牧,或者從東北民族那裏學會了農耕,開始了嶄新的生活,迸發出全新的活力,成為中國曆史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主角。
當然,離開大興安嶺的日子也不會總是一帆風順。遠離故鄉、麵對陌生環境的人們經常遇到各種困難,甚至在生存競爭中被其他民族打敗,不得不重新撤回大興安嶺。這時他們會發現,大興安嶺不僅是他們的故鄉,也是他們的避難地。他們可以在敵人不熟悉、不敢進入的茫茫林海中休養生息,並尋找時機再一次投入山林外麵的競爭。當東胡人被發源於陰山的匈奴人打敗之後,其中一支避居於大興安嶺中的鮮卑山,他們就是後來鮮卑人的祖先。
由於經曆長久的風雨侵蝕,大興安嶺的山體大多是渾圓的,並不險峻,既不能抵擋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也不能阻遏遊牧民族的擴張,習慣於馬背上生活的人們可以輕鬆地騎在馬上穿越大興安嶺。眾多民族的進進出出,更使得大興安嶺成為連接東北平原與蒙古草原的橋梁,草原對平原的輻射與平原對草原的影響,都是以山區為媒介完成的。在中國北方民族文化共同性的形成過程中,大興安嶺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隻不過這種作用長久以來一直為我們所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