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日,滇西遠征軍和駐印中美聯軍終於在芒友會師了。中國軍隊敲響了得勝鼓,班師還朝。悲劇也從此開始。籌劃已久的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原以滇西遠征軍為骨架,重慶朝野都認為憑資曆,憑對民族對國家的貢獻和功勞,以及在軍隊中的威望,衛立煌出任陸軍總司令是天經地義、名正言順的。但是,總司令一職,卻由簽訂喪權辱國的《何梅協定》的何應欽撈去了,衛立煌隻落得個副職。他一怒之下不到任就職,被老蔣攆出國“考察”去了。
在滇西戰役中出生人死、屢建奇功的預備二師、新編三十幾師被取消番號。連黃傑都認為:“以本集團軍此次作戰滇西,傷亡重大,幸能光複國土,重開滇緬公路,達成任務,不負統帥之期許。然我將士,未獲一嚐勝利之光榮,部隊即奉令整編,甚至番號亦被撤銷,有不勝悒鬱之情。”(《黃傑日記》)
在滇西勝利的鞭炮聲中,滇西各縣遍處是遠征軍的傷兵,穿黃衣服的叫花子。他們沿門乞討,暴屍荒野。有的三五成群,打家劫舍,走私販毒。然而滇西人民是厚道的,有良心的,儀騰衝一縣招贅這種散兵遊勇來安家上門的就有一千三百八十多人(不完全統計)。許多遠征軍士兵無家可歸,流落街頭要飯,他們沿路手打竹板唱著那首《蓮花落》。在滿目瘡痍的滇西大地上,到處聽見他們蒼涼悲愴的歌聲:竹板敲出心酸話,叫聲大爹和大媽。
湘江邊上我長大,怒江前線把敵殺。
也曾去把鬆山打,也曾去把敵堡炸。
為國為民去拚命,衝鋒陷陣我不怕。
隻想勝利回家轉,依然耕田種南瓜。
龍陵前線殺得緊,兩軍陣前掛了花。
野戰醫院鋸斷腳,剩下一腳難回家,
因此沿街來乞討,當兵殘廢做叫花,
殘湯剩飯給半碗,變鬼也要保國家。
這一首《蓮花落》雖然每一句後邊都有一句“一朵蓮花”和“海棠花”,但那首調如泣如訴,悲壯淒切,令人愁腸萬結,唏噓不已。
這一時期,從西藏飛來滇西的雪山鷹特別多(當地人把它叫做“紅頭老鸛”或“白頭老鸛”),這種頭上長著一團白色或紅色肉瘤的雪山鷹,在藏族“天葬”的習俗中吃慣了死人肉。它們飛得高,目光敏銳,如今見滇西路上處處倒斃著國軍士兵,盡管骨瘦如柴,它們還是成群結隊的飛來啄食。故而辭職賦閑的原騰衝抗日縣長張問德發狠寫了一首“天葬詩”記其事。詩雲:人間不葬天來葬,鷹馱忠魂遊九方。
霧城痛飲黃龍酒,國人河處撫國殤?
這一時期,麵對國軍將士或風吹雲散,或暴屍荒野的慘景以及達官貴人們在燈紅酒綠之中誤國誤民的罪行,張問德還痛心疾首地寫過一副對聯,至今猶存:深溝孤鷺窺清水高樹群鴉噪夕陽他似乎已料到“國府”即將滅亡了。
當官的是不會打著“蓮花落”來當叫花子的。黃傑調第一戰區當副司令長官去了;霍揆彰當昆明警備司令去了;第二軍軍長王淩雲當大理警備司令去了;第八軍軍長何紹周當昆明副警備司令去了;蕭毅肅到中國陸軍總部當參謀長去了;陳明仁也帶著七十一軍的殘兵去貴州整編,接受美式裝備。凡當官的都在士兵們的屍骨上,在無人收的殘廢兵、傷兵、病兵們哭哭訴訴的“蓮花落”的淒怨聲中榮升了,發財了,封妻蔭子,買田置地,討小老婆去了。王淩雲將在遮放繳獲的十七輛汽車開 :到昆明賣掉,把錢裝進了腰包。霍揆彰將放置在保山下村的四噸半鋼筋賣掉,來他個被窩裏放屁——獨吞。雖然這些鋼筋李彌再三來電請求,賣了修鬆山烈士公墓,但死人已不會再說話,所以霍揆彰就昧著良心,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