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世事難料(1 / 3)

平生難得半日閑,我沒有陶淵明的閑情逸致啊,在山野菊花鬥奇爭豔,桃花山落下第一粒霜露的時候,我沒能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在城裏忙著收拾房子。

以前母親裝潢的色調我不喜歡,她老人家喜歡花花綠綠的格調,牆紙、地板磚都濃墨重彩,色彩斑斕,連門窗都畫上了鮮豔的牡丹花、蘭花……,我以前嘲笑她:“走進我們家就像走進了一座古墓。”母親嗔怒我說喪氣話,往地下唾了好幾口唾沫。我喜歡那種素描自然的風格,比如牆壁,刷白了即可,刷白了掛幾幅字畫裝點一下,既溫馨又典雅,地下有幾案,窗下有書桌,再養幾盆君子蘭,閑來安靜坐著,或看書寫字,或聽一曲音樂,落落大方,自然適意。色彩太濃讓人神經緊繃,坐一會就感覺累。便托人請了兩個匠人來幹活,撕掉以前舊的,按照我的要求重新裝修,盯著看了一早上,竟比我上班還累,索性帶話叫小叔來幫忙。小叔來了閑不住,一邊催促匠人趕進度,一邊他把花園裏的雜草柴火收拾幹淨了,連水窖都淘了一邊,從水窖裏淘出幾大筐汙泥,看著聞著真惡心。再掏一百五十塊錢請人拉了一窖吃喝的幹淨水,放滿一水窖,就能吃半年。小叔跑農貿市場買來煤炭生起了爐子,原先寒氣逼人的屋子頓時暖和起來。

我嫌那大門正對著醫院,想換個方位,院子走來走去,琢磨了半天,我決定換到另一邊,出門正好對著南城下一座古塔,再不用看死人的臉色,塔影風鈴,天高雲淡,這樣感覺舒服多了。跟小叔說了,叫他監督動工,誰知小叔堅決不同意,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仿佛我做下滔天罪行似的,他說:“風水地理,五行方位,那不是誰都能隨便動的,你得先請下個陰陽先生來看看,下了羅盤,定了幹支,再看下日子,才好破土動工,鄉下修個羊圈豬圈都要請陰陽先生來看,陽宅大門你怎麼說改就改了?”我便訝然,他這是什麼比喻,太不恰當了。雖不大同意小叔的觀點,但看他一副驚秫的樣子,實在不願叫他擔驚受怕,嘴裏說“那就算了吧”,心裏卻想:“你老人家一走,我馬上就換到那邊去,都什麼時代了,還翻老黃曆?”小叔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弓腰馬趴的歎道:“現在的年輕人,什麼都不相信,什麼都敢做,風水,那是聖人定下的規矩啊,那也是科學啊。”我心裏覺得好笑,封建迷信都成科學了?

家裏被褥床單,鍋碗瓢盆一應東西,母親都給我留全了,買一袋子麵就可以居家過日子,可惜那台電視機壞了,我還想看NBA,還想看喬丹。再說春節快到了,春晚不能不看,不看春晚大年夜沒事幹,過去還能放鞭炮,和小夥伴做遊戲,如今小夥伴各自東西,鞭炮不叫放,除了大吃大喝,實在不知道該幹什麼。聽說鄉下還唱大戲,可惜我已經回不去了,而且那也是年後的曲目。我叫小叔打掃衛生,我決定出去買台電視機。

逛了兩家商城,看好了一個夏華牌子的電視機,捎帶著另外買了一套音響設備,閑時可以聽聽音樂。付過錢叫商家送到家裏去,我想到街上轉轉。這兩天忙得沒時間好好吃一頓飯,連累小叔都餓肚子,今天總算忙差不多了,想晚上犒勞犒勞小叔,好好請他吃頓飯,自己也解個饞,便順道進了菜市場,想買點肉,看了幾家肉鋪,不是太肥就是肉色不好,於是想幹脆買隻豬肘子回去鹵上。小叔吃別的不行,吃肉樣子有點嚇人。他老說自己的胃小時候吃榆樹皮吃壞了,我有點懷疑他是故意給小嬸子耍矯情,他根本就沒吃過榆樹皮,他那樣說,全是小嬸子慣下的毛病。好男人背後有個好女人,好女人後麵,必定有個懶散男人。有句話怎麼說的?好鞍配好馬,好女嫁慫男。浩渺世界,就這麼奇怪。什麼神仙眷侶,什麼絕世姻緣,那都是文人騷客的幻化理想,因為現實世界太殘酷,便寄望於筆端,郎是潘安,女似貂蟬,花前月下,你情我濃,真是上了騷客們的當。其實現實,就是柴米油鹽,有持家的,就有敗家的,兩口子,除了晚上幹那事濃情蜜意一番外,還會拌嘴,有時還會打一架的,唉!還是說小叔吧,看他吃肉,一寸多厚的肥膘肉,一口一大塊,嘴裏的還沒咽下去,手裏的又往裏塞,滿嘴滿手都是油,滴滴答答掉,看著人就惡心了,他說這樣吃才過癮,他哪裏是有胃病的樣子。

轉了一圈,市場上菜水大多是本地的洋芋白菜蘿卜,沒什麼新鮮的,幹脆買了兩隻豬肘子,一斤饅頭,一辮子蒜。往回走,剛到菜市場門口,我就呆住了,無巧不成書,在這地方竟然碰見了董潔茹和常占美。常占美一隻手提著一點肉餡和餃子皮,一隻手提著幾根蔥一個青頭蘿卜。董潔茹卻兩手空空,兩個人悠然自得,有說有笑的走過來。我想躲一躲,誰知董潔茹眼睛賊尖,已經看見窩了,立即大呼小叫的喊道:“程寒雨,怎麼是你?”我笑著走過去,說道:“可不是我麼。”

常占美倏忽間看見我站在他和董潔茹麵前,一句沒說完的話噎在喉嚨裏出不來,臉憋屈得通紅,尷尬一笑,說道:“聽人說你進城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到縣政府來看我?”我討厭他的口氣,他那意思,儼然把自己當做縣政府的工作人員,而我是鄉下人,進了城,自然應該去拜訪他的。

我沒來得及回答常占美的問題,董潔茹搶著說道:“前天我和老常吃飯時提到你,老常說你最近不在單位,請假去西京了,你是看女朋友,還是有其他的事?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叫我好擔心,幾夜睡不踏實。我給老常說,過幾天學校就要放寒假了,想約上你,咱三個一起去西京,我還真想參觀參觀兵馬俑,老常說當年他在秦陵有什麼重大發現,鬧得西京又是風又是雨的,真羨慕你們大學去了好地方。我特想遊覽一下大唐古都,你不聲不響去了又不聲不響的回來,真不夠意思。”

我張嘴結舌,莫名其妙,想自己什麼時候去西京了?常占美這家夥,架橋扯謊,拉上我做什麼?叫我如何答複董潔茹,說沒去她能相信?一時恨恨瞪常占美一眼,他就臉色紅裏透出黑來,神情有點狼狽,傻笑著耍賴皮,往日那麼能說會道的一個人,這會竟緊張得連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瞥見他在董潔茹麵前縮手縮腳畏首畏尾的傻帽樣子,有點明白了,想他這是愛上了董潔茹,在追求她。這時還是不要戳破他的謊話的好,與人為善,成人之美嘛,“嗤嗤”一笑,打著哈哈對董潔茹說道:“怎麼的,二位這是準備包餃子去?小日子過得不錯嘛。老常不是借調縣政府了嗎,工作忙不,怎麼有此閑情逸致,陪美女逛街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