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事變,朝堂風雲 第一百六十三章(捉蟲)(2 / 2)

君臣多年,開泰帝眼皮都沒抬,默契道:“...到是朕著相了,章愛卿上前來。”取過枕邊的一串佛珠,遞給章年卿,“見物如見朕,下去吧。替朕看看,那晚譚大人走後,刑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誰去過。”

“是。”章年卿遲疑著接過。他被開泰帝的態度嚇到了,有一瞬間的恍惚。

章年卿突然茫然不已,一向引以為傲的理性和分析都變成了笑話。

皇上究竟是怎麼看他的呢?他以為外公那麼讓人忌憚,皇上連帶著他也恨。如今他是真分不清是糖衣,還是炮彈。回去的路上,章年卿不斷的再想,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了。譚宗賢為什麼突然沉不住氣了,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章年卿設想了一萬種可能。回府卻被馮俏一語驚醒,“為什麼不能真的是譚宗賢怕夜長夢多呢。”

章年卿驚訝的看著馮俏,她不疾不徐問,“你們當官的人,一輩子都理智到令人發指嗎?”馮俏很不以為然,聲音聽不出情緒,“你年少的時候會衝動綁架太妃,穆行哥會為忠義做出傻事。譚大人為什麼就不能為父親冒次險呢。”

馮俏抬起頭,認真的看著章年卿:“天德哥哥,你不覺得你現在很冷血嗎。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自己理智的可怕。”怕章年卿聽不懂似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你還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章年卿愣愣的坐在太師椅上,被人點了穴道般,一動不動。

馮俏把憋在心裏很久的話,一次性發泄出來,道:“不明白,那我說你聽。韓江剛入獄的時候,你為什麼去找張叔叔保他性命。”

章年卿下意識道:“他活著我才有機會逆轉,我才能想辦法救他出來啊。”

“你看。”馮俏苦笑道:“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章年卿緩過神來,他明白馮俏的意思了,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譚宗賢不信任皇上,他怕夜長夢多。”隻有劉宗光死了,才是永無翻身之際。

如果不然,憑著劉宗光在京城盤踞四十多年的勢力。他總有機會翻身,誰也無法保證開泰帝會不會第二次妥協。譚宗賢不想賭了,他直接去和劉宗光做了個了斷。

馮俏點頭道:“對。譚宗賢當著皇上的麵說他等了二十三年。天德哥,很漫長了。人有幾個二十三年?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山東見王國舅的時候,你對我說什麼嗎?”馮俏笑道:“你說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王皇後’跳崖這種事發生了。”

“可現在你不這麼想了。你習慣計劃一切,習慣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握中,甚至連阿丘和別人打架這種瑣事,都能被你處理成官場人脈。天德哥,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的生命裏不允許有意外呢?”

馮俏其實想問的是‘人情味’,從什麼時候開始,章年卿身上沒有人情味了。有的隻有陰謀、算計、步步為營。馮俏都替他累。

章年卿如當頭棒喝,久久沉默。他不堪的回首,驀然發現,他已經想不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像一個人,成為被官場操縱的傀儡。

久居官場者,多疑。

難道這就是多疑的根源嗎。因為自己設計的多了,所以不相信一切。下意識覺得所有事都是別人算計好了,不允許一點不合邏輯、不合情理的事出現。

甚至連譚宗賢這種可以追本溯源的親情都不相信。

因為他下意識的覺得譚宗賢老謀神算。譚宗賢不會那麼輕易的把情緒表露給他。譚宗賢做事肯定是有謀算的——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固性思維變成這樣了。

不不不,更早。陳伏當初不願意回京時,馮俏其實就在暗示他了,她說陳伏留戀泉州。章年卿還半信半疑的,覺得陳伏是有什麼沒對他言明的原因。隻是當時事多,他沒有深究。

章年卿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才發現,這些日子來,馮俏一直在各種明示暗示著他。從他很久沒有陪她,到催他去陪孩子。章年卿好像被人迎頭打了一記悶棍,整個腦子都在發脹。他當時怎麼那麼傻,還說有時間會多陪陪她。

馮俏什麼時候那麼不分場合黏人了!章年卿閉了閉眼睛,他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臉上一陣暖熱,章年卿愧疚的抬起頭。隻見馮俏摸著他側臉,額對額,鼻對鼻,唇貼唇,親昵無間。

她喃喃道:“天德哥,我喜歡看你掙紮。你掙紮的時候我還覺得你有點人味,官場的另一麵很黑暗,以前你很抗拒它的。可是你從柳州回來後,已經徹底掉進去了。”馮俏眼淚一顆顆砸下來,柔夷撫著他胸口道:“你恨。你總說譚宗賢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又何嚐不是。”

章年卿重視家人,當他的妻子、女兒、外公都被人所威脅的時候。當要對付的人,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絕望感和無力感裹著仇恨,誰也逃不了。

馮俏很怕章年卿走向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