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預測市場有效嗎?

在美國,每年有成千上萬的財經係學生從一流的商學院畢業,他們都學到的是同樣的投資公式、同樣的買賣策略、同樣的評估方法和同樣的預測模型,難怪很少有人能超越別人,且能長期戰勝股票市場。他們甚至還愚蠢地發誓要戰勝對方,這隻能說是徒有雄心壯誌而已。這些畢業生就是今日美國股市上的策略分析師、分析師和基金經理人。他們就像加拿大傳播學者馬歇爾·麥克馬漢(Marshall McLuhan)所說的,現代社會分工精細,各行業之間少有聯係,彼此難以相互了解。這種情況就像生活在水裏的魚卻全然不知自己是在水裏。它們在水族館裏不停地遊啊遊,完全與外部世界隔絕,他們相信玻璃外的人們需要它們的幫助。然而,它們才真正是受困的一群。

亞裏斯多德曾經寫道,人類天生具有預知未來的渴望。亞裏斯多德描述的正是華爾街的那些投資者們。許多領取高薪的策略師、經濟學家等整天花費大量的時間在尋找明日的獲利股、預測利率變化、經濟發展狀況或公司的未來走勢、政府未來的政策動向。更多的分析師們在電腦上繪製股價走勢圖,試圖預測明天股價走勢的突破點。還有人用不知哪裏弄來的複雜模型預測今後6到12個月裏將會出現的表現最佳的產業或經濟區域。其後,成千上萬的經紀人將這些賣弄學問的預測,包裝後大肆推銷,引誘投資人來購買。同樣,還有成千上萬的營銷隊伍不遺餘力地推銷這樣的市場觀點,帶著急不可耐的樣子從退休金、企業年金和保險金中套取更多的錢投入到共同基金中。

簡言之,股市中各種各樣的金融機構和相關人員的目的就是要將金融產品塞給你,其發布的所有金融信息(不論是券商建議、價格目標、市場預測、獲利預估還是投資績效等),在商業味濃重的華爾街,就隻有一個目的,用預測來從中漁利。費雪在1958年指出:“我相信用於預測商業趨勢的經濟學,就好像是中世紀煉金術時代的那種所謂的科學。我們不禁要問:與其試圖從隨機或不完整的事件序列中預測經濟的未來走勢,不如把這麼巨大的心力放在做其他更有用處的事情上,其成就不知要大多少倍。”

預測股市和預測天氣一樣

事實是,預測公司的未來,預測經濟和股市的走向,就跟預測天氣一樣根本無法十分準確。如果說預測明天的氣溫還較簡單,隻要以今天的氣溫作為參考(例如,今天氣溫攝氏20度或30度,那麼明天的溫度大概就在這兩者之間),那麼預測經濟和股市的未來走向卻是一個要複雜得多的社會現象。如果我們預測的僅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下一季度的狀況,那隻要消除季節性因素後,下一季的銷售額和利潤很可能和本季差不多。但當預測擴大到這家上市公司的股票走勢時,除了季節性因素外,還有很多其他影響股票走勢的因素,因為股票市場係統是上百萬個變數的綜合反映,而變數間還會不斷地改變和具有交互作用。

研究表明,預測未來的可能結果是,預測時間越長,其誤差範圍就越像拋物線一樣快速加大。不論預測的是未來股價、獲利率、銷售額還是經濟趨勢,除了極個別的特殊例子外,上述的這一拋物線特征幾乎都成立。這是因為,隨著時間持續向後推移,變數不斷在變,同時又加進了許多新變數,所以大部分預測都無解。例如,隻要一個季度過去了,市場分析師就立刻要修正他們的模型。他們試圖確定“下一階段的獲利”或者“5年獲利增長率”是多少,這就如同追逐一個不斷移動的目標一樣是徒勞無益的。少數的預測分析師即使偶爾能預測到公司未來獲利的情形,但在很多時候也都隻是一種幸運而已:所幸沒有發生經濟蕭條;利率沒有調升或調降;公司最高執行長官未死於空難;公司並未失去主要訂單;聯邦官員未對進口貨課征關稅;美元彙率未波動;公司未增發股票、增加長期債務或回購股票;公司未推出更暢銷或更差勁的產品;公司未使用會計手段來使獲利膨脹。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但終究是一種偶然情形,不具有普遍性。

看看“專家”的實際預測成績,真是慘不忍睹。90%的經濟學家沒能預測到20世紀90年代美國經濟的不景氣。20世紀90年代初,大型投資機構曾經預測墨西哥股市的多頭市場即將來臨,但沒有多久該國政府就放任本國貨幣比索大幅貶值,並引發了有史以來最大一次的股價狂瀉。試問:誰又能預測到這一節外生枝的政府行為呢?同樣沒有人預測到美國利率會從1991年起連續7年走低。1994年到1998年間,資深市場分析師曾多次錯估空頭市場降臨的時間。很少有分析師預見到上世紀70年代末期的超高速通貨膨脹。當華爾街終於意識到通貨膨脹的上升趨勢不可逆轉時,它繼而又錯誤地預測通貨膨脹還會繼續上升,並向投資人打包票,黃金會漲到每盎司2000美元、石油每桶100美元。就在同一時期,在大部分經濟學家都對搖搖欲墜的美國鋼鐵產業不抱希望之際,鋼鐵業卻在20世紀90年代止跌反彈,再度成為全世界最有效率、最賺錢的產業。

雖然基金、券商等機構、組織每年花費了成千上萬的經費來研究上市公司的表現,並發表獲利預測,但研究一再表明,他們的預測經常帶有各種各樣的偏見或瑕疵。在1996年一份十分詳細的研究中,德曼價值管理公司總裁德曼考察了從1973年到1996年的23年間分析師對於一家公司的獲利預測。他發現,分析師如果連續四季要以低於5%的誤差預估公司的季獲利,其準確預估的概率隻有二十萬之一。研究發現,事實上,分析師常常會提出過度樂觀的建議。研究還發現有些分析師故意忽略不計或遺忘公司的差勁表現而作出預測,原因是他們與上市公司保持著非常微妙的關係。尤其是那些被聘協助企業承銷股票公開發行上市的分析師,他們所作的獲利預測通常超出別人甚多,而且所推薦的股票往往在後幾個季度的表現都一直落後於市場。

1995年,數千名投資人都栽在了20世紀最拙劣的美光科技公司(Micron Technologu)的預測上。這是一家電腦隨機存取記憶製造廠商。1994年至1995年,美光是美國最熱門的股票之一,股價曾從9美元飆升到95美元。推動這股熱潮的是一群經驗老到的分析師,他們幾近瘋狂、樂觀的獲利預測,在事後被證明錯得極為離譜。從1993年開始,美光的銷售額增加了60%,其獲利也開始加速提升。每股盈利從1992年的0.03美元增加到1993年的0.52美元,再到1994年的1.92美元,1995年盈利更創下了每股3.95美元的曆史新高。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美光的銷售額增長了足足一倍。從這一連串的數字看,這似乎是一個增長潛力無限、非常值得投資的好股票,但分析師們犯了一個典型而致命的錯誤,即他們是直接以最近的增長率來簡單推斷未來的增長率。分析師們不斷地提高獲利預測值,即使股價已逼近每股90美元,他們仍熱情高漲地建議投資人買進。少數分析師甚至還預估一兩年內,美光每股收益能達到17美元。不幸的是,不過幾個月的光景,美光股價便從雲端跌落。由於韓國和中國台灣的芯片廠垂涎美光和其他廠商所享有的巨大毛利率,紛紛擴大芯片生產,從而使世界芯片市場產能嚴重供過於求,隨機存取芯片的價格在1996年猛跌了75%,1997年再度下滑了40%。到1997年年初,依然是這些分析師,卻紛紛把他們的獲利預測調低到了每股2美元甚至更低,最後美光股價在17美元附近重重落地。

實事求是地分析這類例子,得到的結論是,過度樂觀的預測根本不切合實際。回想20世紀70年代中期,分析師們熱情推薦IBM又是一個例子。他們預測的前提是IBM公司年獲利將增長16%,且會持續上揚。這種“大膽”的假設把投資大眾推向了有“藍色巨人”(Big Blue)之稱的IBM上,並因此把該股價推上了九重天。很明顯,沒有人會自找麻煩去驗證這些分析師的算術準確性。在1967年,IBM的銷售額是53.45億美元,淨收益6.51億美元。假如IBM的增長速度真的像分析師所預測的那樣,在1997年其銷售額將達到4589億美元,占到全美經濟產值的6%,那它的獲利就將是559億美元,這將是同期微軟獲利額的16倍。對IBM獲利的預測實際上嚴重偏離了後來的事實,1997年該公司的銷售額僅是分析師預測數的17%。

另一個駭人聽聞的例證是著名的甲骨文公司(Oracle)。這是一家擁有60億美元資產的數據庫軟件廠商。在20世紀90年代,由於年獲利增長高達30%,該公司也成為科技分析師們的最愛。它被分析師們大肆渲染成“絕不容錯過的好股票”,甲骨文的股價也從1992年分割調整後的5美元起漲,到1997年8月達到了42美元。在高點時,其本益比幾乎高達45倍。人們相信它的獲利增長會持續強勁。1997年12月8月,甲骨文宣布其當季獲利增長降低4%,這對華爾街猶如一個晴天霹靂。當日甲骨文股價下跌了29%。就在甲骨文宣布獲利減少後股價慘跌的前三天,分析師們還在調升他們對該公司的樂觀預期,更有分析師斷言至少未來5年該公司能以30%的獲利速度增長。

甲骨文事件的部分過失應由分析師承擔,而許多以分析師馬首是瞻的基金經理人和投資人也有無法推諉的過錯。在甲骨文股票大跌的前幾周,美林證券公司公布了一份相當具有啟發性的研究。該研究請共同基金和退休基金經理人等投資人列出他們買賣股票的最重要的選擇準則,其中過半數的人表示他們是根據自我評估的公司獲利能力買賣股票的。如果公司未達到分析師的獲利目標,他們就賣出持股;如果高出該目標,他們就加倉買進股票。48%的基金經理人也都將分析師的預測作為買賣決策的依據,這不能不令人感到震驚。

美林證券研究報告描述的正是許多股票的興亡史。分析師往往是在各種壓力下發布有利於公司的看法的,通常無法發現問題的症結,所以投資人實際上是買了根子上有問題的股票。在市場上,很少有投資人知道絕大多數分析師的工作量,後者要追蹤太多的公司,以致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對公司進行仔細的研究和查證。他們的報酬來自於博取公司的好感以爭取到更多的承銷業務,而做預測並不是他們的強項。

緊接著,成群的基金經理人為了提出最佳季度或年度業績報告,便以分析師偏頗的獲利預測作為依據,搶進搶出股票,以博取短線獲利機會。他們每天被不為投資人所知的壓力折磨著。一般基金經理人的持股種類多到難以監控,而且每個月還有投資人在不斷湧入。由於每季度必須向投資人交出一份優良的績效報告,他們通常采取的是先買進股票然後再進行評估的方式。一開始,許多基金經理人也設法采用買進抱牢的合理策略,但最後隻能落到隻能緊盯報價屏幕、猜測企業短期獲利以追求蠅頭小利的地步。因為他們若不這樣做,就可能落後於同業或大盤指數。結果,連這些基金經理人也養成了從眾心理,並采取快速不理性地進出股票的投資策略。而不為市場投資人所知的是,他們投資下單買進大量股票的依據卻是真假混雜的信息,有時甚至是謠傳。

最後,基金經理人賴以決策的基礎就變成了分析師的個人臆測,而這些臆測還得配上上市公司的提示。由於上市公司早已摸清了投資人的心理和投資過程,為了不讓華爾街失望,他們會采取會計伎倆,在賬麵上做出獲利的可預測性,這樣可以和券商、基金集團等機構投資人維係長期良好的關係。我們可以用“循環”這個詞來說明它們之間的關係,即公司總裁預估幾個月後的獲利以吊起饑渴的分析師的胃口,好讓他們誘導基金經理人下數億、數十億美元的大賭注。錯誤的預測導致的悲慘後果可以想見。即使分析師估計錯誤的概率在80%以上,參與遊戲的各方仍然視而不見。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死抱著垃圾股,也沒有人願意錯失預估的波段行情。這是一個自負的自我判斷、自我斷言漲升導向的體係,隻要基本麵看上去不破壞這個循環體係就可。1929年股市的崩盤就是由上述這樣的信息循環係統出錯引發的。隨著股價越漲越高,投資人也越益重視近利。獲利預估調升即搶進,預計無法達成目標的公司股票即被拋出。股價不斷高漲,以致於買進的股票在基本麵上再也站不住腳。市場終於在一片泡沫中崩塌了。所以,投資人一定要避免緊跟這種追漲殺跌的潮流,因為這一潮流通往無底的深淵。一旦用短期獲利的思維方式來支撐自身的投資行為,肯定就會在預測的海洋中隨波逐流,投資隨即由理性轉變為十足的投機。如果獲利目標變成了投資的唯一目的,投資人就再也看不清楚價格和價值之間的關係,因此就會隨意地以任何價格買進公司的股票,以利己主義的態度來對待投資。

這裏需要注意,預估獲利是一回事(這也是華爾街不斷在做的),預估公司的價值是如何隨著信息的變化而改變,這又是另外一回事,而對這一區別,市場上幾乎從未有人去做過功課。例如,公司宣布合並,投資人通常在還沒有來得及檢驗合並交易是否會增加公司的價值之前即跳進去搶進了股票。他們隻是依賴分析師對該購並案的背書,或管理層對該購並案的樂觀期望來行事。他們按照自己認為合理的方式來解讀上市公司的信息,在幾個交易日內賣出或買進數十萬股股票。尤其是市場上的投資大眾一旦看到股價急速上漲,便以為市場的解讀和自己的一致,於是也跟風搶進股票。巴森(Roger W. Babson)在1951年時就為這種愚蠢的市場投資行為寫下了最好的注腳:“成功的投資主要不應來自預測,而是在對的時刻做對的事,以及隨時謹慎地采取保護好自己的方針。投資人若想賺取更多的利潤,就不應是嚐試預測繁榮或衰退,然後相信該預測會實現,並完全依此製訂投資策略;而應該在一個好的時機中買進股票,追求穩定獲利,同時

避開恐慌而帶來的損失。”

公司預測能力的差強人意

上市公司絕對不是無辜的旁觀者,它們也跟每個人一樣在股市中學會了如何玩這場遊戲。它們利用會計調整圖利自己:在收益與成本上做手腳,以確保財務報表符合市場的預期。或者它們會利用公司兼並重組來降低成本費用、提高毛利率。一些業績報表不佳的公司,有時也會利用重組來掩蓋自身差勁的表現,並留給市場一個正在完善公司治理結構的好印象。有些公司在報告出爐前還刻意欺騙分析師來降低他們的獲利預估,然後再以強勁的獲利預期讓市場大吃一驚,好讓股價多漲升幾塊錢。這類詭計層出不窮,也是投資人不應該緊盯住短期結果的原因之一。

事實上,公司的經營者常常會錯估市場的需求,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的耐克(Nike)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耐克是一家年營業額90億美元的運動鞋和運動服製造廠商,1997年年底由於亞洲金融風暴使得公司經營跌入蕭條期,隨即被高達5億美元的鞋子庫存拖累。就在東南亞經濟崩盤前,亞洲市場對耐克的產品需求還極度瘋狂,光日本的銷售額年增長就達到75%到90%。在1997年秋季亞洲金融貨幣貶值時,進口產品價格也跟著飆漲,亞洲消費者親身體驗到實際貨幣購買力的下降。一夕之間,耐克鞋價對於實際所得大幅下降的亞洲人來說等於上漲了25%至30%,在貨幣嚴重貶值的印度尼西亞、泰國等國家,這種上漲更加厲害。耐克執行長官奈特(Philio Knight)在電話會議上解釋道:“在一個太平盛世的年代,我們的生意是那麼的興隆。事後來看,其實在日本銷售額漲幅高達80%的時侯,已經出現了一些警訊,但我們不夠冷靜,對未來的消費需求預估還是增加了5%到10%,在發生亞洲金融風暴前一年,我們鞋子的訂單量增加了60%,結果金融風暴一來,訂單取消量相當大。”

這就導致了一個疑問:耐克盡管有上百位銷售和配銷人員在世界各地收集情報,尚且無法準確預估到公司未來的收益和獲利,而那些僅靠坐在紐約、波士頓或芝加哥等金融街的分析師們難道就能做得更好嗎?鑒此,我們不能完全把耐克銷售額大幅下滑的問題全部歸咎於經濟危機,其實預測上的失誤要負很大的責任。耐克的自作自受除了導因於突然而至的亞洲經濟的崩潰外,當然也導因於信賴樂觀的銷售額增長預測,在亞洲經濟勃發的時候,耐克公司包括總裁在內的上下人員都沒有居安思危,想到危機會到來。這不能不再次說明預測是無效的。

福樓(Fluor)是一家年營業額80億美元的美國建築公司,1997年也遭受和耐克公司相同的命運。當時其大膽的全球擴張行動卻因為海外經濟不景氣而拖累自己跌入穀底。截止1997年底,福樓在全球近50個國家都有工程進行,該公司的建築合約包羅萬象,有石油化工工廠、銅礦廠、運動場和公司總部大樓等。福摟領導人後來坦承,它在一個錯誤的時機大規模地投資在一個錯誤的地區,那就是亞洲市場。首先有兩個發電廠的成本嚴重超支,公司被迫降低收益,結果造成股價重挫。接著是1997年中後期的亞洲貨幣大跌,先前資金泛濫的國家發現自己已沒有足夠強勢的貨幣可以用來完成原來的基礎建設工程。福摟的季收益於是大跌,公司不得已隻好關閉所有在國外的分公司,解雇員工,並在利潤中擠提重組費用以作為應急。

IBM在1995年則遭遇和上述兩個公司相反的難題。當時IBM嚴重低估了個人電腦的消費需求能力,因而未能通過銷售渠道在1995年的聖誕假期來臨之際供應充分的貨源。就因為預測不準,據報道,1995年IBM至少損失了10億美元以上,令人扼腕!

這方麵的例子太多了。拿帕穀地(Napa Valley)是美國聞名遐邇的葡萄酒產地。葡萄園主開辟山坡地,在葡萄酒需求下降時增加耕地麵積。半導體廠商在20世紀最後兩年裏花了15億美元興建工廠,在產業見頂的時候開始上線生產。石油公司大幅增加鑽探設備,並新建油管,到頭來卻眼見原油價格一個勁朝下猛跌。零售商和連鎖餐廳加速擴充店麵並花光了寶貴現金,消費者卻對他們的商品和概念毫不領情。就像二流政客那樣,雖然在民意調查預測中已輸得很慘,但在投票前他們還是矢誌不渝地相信自己勝出的概率頗大。許多公司也一樣無法麵對市場殘酷的現實。同時,他們也沒有因應市場多變需求和欲望的能力,這些公司的缺點就是太簡單化,把現在發生的事情直接推演到未來,到頭來不但他們,所有原來看好他們的投資人都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我們舉如此多的例子,其目的不是要指責這些管理層所犯的錯誤,而是要闡述一個明白無誤的事實:即使擁有良好的內線信息,準確的商業預測也幾乎是不可能的,結論是不應該用預測作為價值評估的重點。有基金經理人就曾大膽提出“買現況而非買預期”的觀點。市場走勢沒有可靠、短期或長期可言,它是一種隨機運動。所有的市場,不論是運動鞋、電腦、汽車、芭比娃娃、行李箱、醫療、股票還是債券等,都是由完全不可預測的力量來主導的。市場的每日波動反映所有投資人的整體行為,也即買賣雙方各自的理解,並且是完全依照個人的需求和欲望行動的。如果消費者基於某種理由在某一時段裏特別渴望擁有一條李(Lee)牌的牛仔褲,或一輛勁牌的日產車,那麼銷售額就將走強。然而,到了另一個時段又是另一回事了。要仰賴未來或不可預期的事,等於在不能控製的事情上下注。執著於這種不明智的投資,便容易招致最高風險。

一大堆預測失敗的例證

如果你是那些早就認為市場不是可預測的投資人,你可以跳過本節不看直接

進入下一節。但是如果你是那種偶爾還會受市場預測誘惑的人,最好還是耐下心來將這一部分的內容看完。我們希望你在看完後能發現預測短期市場走勢是一件多麼沒有必要而且無意義的事。

任何長期觀察巴菲特的人都知道他對於預測股市的看法是不要浪費時間。無論是針對整體經濟發展、市場大盤走勢,還是個別股票價格波動,巴菲特都強烈地認為預測未來對投資並不具有任何價值。過去的40多年裏巴菲特創造了巨額財富和傲人的投資業績,這一切都是靠大筆投資在少數績優股上的投資策略的結果。而就在同時,一般投資人卻從未專注標的公司基本麵的分析,他們瘋狂地追逐股票市場的走勢預測。巴菲特指出:“事實上,唯一可以預估的是人性的貪婪、對未知的恐懼和愚蠢。而股票市場未來的發展卻往往是無法預測得到的。”

巴菲特的許多忠實追隨者堅持預測市場的未來走勢不具有任何意義,他們能夠不受股票市場中“算命先生”的幹擾,自行規劃自己的投資組合。然而,大部分投資人卻常常不由自主地被那些號稱預測股票市場準確無比的分析師所吸引。

嘉伯禮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從曆史的軌跡看,人們總是容易被一些號稱能預測未來的先知、概念或係統所深深吸引。隻要一些算命先生、巫師、市場先知、經濟學家等隨便說一句“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明天將會發生什麼事”,就能夠吸引千百萬人的目光。雖然曆史上已經充滿了一大堆預測失敗的例證,但算命先生仍然會層出不窮,因為他們知道總是能在市場中找到那些心靈饑渴的聽眾。

如果真的能在今天就預知明天、甚至後天,那敢情對我們投資人的理財有極大的幫助。但是,我們認為,人們急於知道未來的原因可能並不完全是為了賺錢,其中還有人類對於所不了解的未來的那種強烈的心理需求。或許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不知道的未來橫亙在前是如此的不自在,所以,他們總試圖通過他人或其他什麼方式來消除這種不自在。這種針對人類心理弱點的研究,蒙哥的全方位思考模式裏就有涉及。

盡管未來不可預測,但有一點還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優秀的標的公司終究會在股價上反映出其投資價值來,從這一層意義上說、且也隻有從這一意義上說,未來才是可預知的。但是,我們卻無法知道這個投資價值要等到何時才會反映出來。我們隻知道所有的股票價格都會上下波動,卻無法預知到底這些股票在未來的一年是波動向上還是波動向下。從巴菲特的投資策略中我們可以領悟到,投資人其實無需沉溺在對股票短期走勢將如何的無謂的預測中,重要的是投資人是否已投資在一個好的標的公司上。如此一來,才可確定自己最終將從正確的投資中獲利。

我們舉例來看一看許多預測的結果與現實相差十萬八千裏。從表8-1中,我們列入從1982年到1995年共16年的預測調查數據,該調查每半年預測一次美國30年公債增殖利率走勢結果。在所有31次預測中,從未有一次能夠準確地預測準市場利率。更驚人的是,竟有高達22次的預測發生方向性的錯誤。

表8-1 無效的利率預測

預測日期 預測增殖率(%) 實際利率(%) 預測方向(%)

1982 /06 13.05 ` 3.92

1982/12 13.27 10.41 對

1983/06 10.07 10.98 錯

1983/12 10.54 11.87 錯

1984/06 11.39 13.64 錯

1984/12 13.78 11.53 錯

1985/06 11.56 10.44 錯

1985/12 10.50 9.27 錯

1986/06 9.42 7.28 錯

1986/12 7.41 7.49 對

1987/06 7.05 8.50 錯

1987/12 8.45 8.98 錯

1988/06 8.65 8.85 對

1989/06 9.25 8.04 錯

1989/12 8.12 7.97 錯

1990/06 7.62 8.40 錯

1990/12 8.16 8.24 對

1991/06 7.65 8.41 錯

1991/12 8.22 7.39 對

1992/06 7.30 7.78 錯

1992/12 7.61 7.39 對

1993/06 7.44 6.67 錯

1993/12 6.84 6.34 錯

1994/06 6.26 7.61 錯

1994/12 7.30 7.87 錯

1995/06 7.94 6.62 錯

1995/12 6.60 5.94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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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華爾街日報》,1998年6月30日修訂。暫缺1988年12月數據。

尋找經濟學思考模式

古典經濟學理論認為,在自然狀態下,市場和經濟是兩個相互平衡運作的係統。無論外在幹預力量如供給和需求、價格、數量等因素如何變動,股票市場及經濟發展總是能達到一種穩定的平衡狀態,市場總是能以有效率、機械化且合理的狀態運作。這就是在一百多年前由美國學者艾爾弗雷德·馬歇爾(Alfred Marshall)發展出來的經濟理論。直到今天,他的市場平衡說還在影響著大部分人的思考方式。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的莫布遜教授認為:馬歇爾學派的經濟學理論是起源於當初有人認為經濟學和物理學是相似的學科,因為兩者都有明確的因果關係和可預測性。

數百年來,許多學者致力於研究經濟學和其他自然科學的關係,或試圖從自然科學的變化中找到社會科學變化的因果關係。這方麵成果頗豐的就是著名智庫“聖他菲研究院”(The Santa Fe Insittute )。它位於美國新墨西哥州的桑格裏克裏斯多山脈腳下優美的聖他菲市內土坯房和現代藝術走廊交織羅列的地區中,是一棟壯觀的山頂建築。這棟建築原來是私人住宅,但現在它早已成為研究院的所在地。或許是因為稀薄的空氣、燦爛的陽光,以及山脈的蜿蜒曲折,使得每一位到訪聖他菲的人都懷著一種內省心情。無論是什麼原因,聖他菲研究院絕對是一個幫助科學家們理論成形的地方。在聖他菲研究院,來自各方的科學家不是以傳統方法做研究,相反他們互相交換在各自領域裏的知識,以期對宇宙萬物有更進一步的了解。

聖他菲研究院是由一個叫喬治·高恩(George Cowan)的學者於1984年創建的,他曾經擔任洛杉阿拉馬斯實驗室(Los Alamos Laboratory)的負責人。聖他菲研究院創立的宗旨是提供一個跨學科的研究園地,研究成員包括物理學家、生物學家、免疫學家、心理學家、數學家和經濟學家等。成員中有多位都曾是各學科領域中的諾貝爾獎得主,他們共同致力於研究複合調節係統,都願意分享彼此在各自領域的研究成果,而不在意各學科間過去的藩籬和限製。在這裏,你可能會看到有人拿螞蟻的溝通傳播方式與各種金融貿易市場信息的傳播方式作比較。雖然許多人認為這兩種傳播模式風馬牛不相及,但深入研究的科學家們卻在這裏獲得了一種嶄新的思維啟迪,即用聯係的、複合的方式看待世界萬物。

在我們的生活周圍有著各種不同的複合係統,例如細胞、發芽中的胚胎、大腦、免疫係統、神經中樞係統、生態係統等,都是具體細微的複合係統。同樣,經濟體、社會結構和政治係統也都是複合係統。“複雜性”這個詞彙在聖他菲研究院一直無法得到明確的定義。普利·格金認為,每個係統之所以複雜,是因為每個係統都由許多相互影響的分子組成。而含有許多變動因素的係統未必都是複合係統,例如一克瓦斯含有數以百萬計的分子,以各種不同方向相互對撞,科學家將這種現象稱之為“分子混沌”,而不是複合係統。“分子混沌”這個名詞數年前就常被用來解釋許多自然與社會現象,主要是指分子的組成相當不規則,而分子間運動也常呈現出無序狀態。但在聖他菲的科學家,他們把對分子混沌的研究轉向了複合係統的研究。

複合係統已如我們所知的那樣,存在於機械化秩序和分子混沌之間的中間地帶。普利·格金認為,我們可以從行為表現角度切入去了解複合係統,畢竟從研究各種不同複合係統中獲得的外在行為特征可以幫助人們了解“複雜性”的內涵。

1987年,20位受邀學者訪問了聖他菲研究院,並且針對經濟體是否為複合係統進行了廣泛的交流。他們中包括了10位經濟學理論大師,是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肯尼思·阿羅(Kenneth Arrow)邀請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菲利普·安德森(Philip Anderson)則招待另外10位來自不同學科領域(如物理學、生物學和電腦等學科)的科學家。

這次聚會的主旨是企圖尋找新的經濟學思考模式。在各種演講和討論會過程中,物理學家逐漸了解到了經濟學家口中常常提及的均衡係統(Equilibrium systems)、遊戲網絡理論(game networks)的概念,而經濟學家也了解到布爾網絡係統(Boolean Networks)和遺傳工程(Genetic algorithms)的概念。10天來的研究討論很快結束,與會者對三項經濟體特征達成了共識,他們認為:

首先,經濟體是由許多同時運作的媒介所構成的網絡係統。拿成長的胚芽為例,它的媒介就是細胞;而對經濟體而言,它的媒介就是人。細胞和人都生活在一個必須和其他媒介密切互動的環境中。由於他們隨時不斷地和其他媒介產生各種互動,所以也使得整個環境一直處於變動不停的狀態中。

其次,完全掌握經濟體變化是困難的。在胚芽中沒有任何一個細胞處於主宰地位,同樣在經濟體中,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全左右經濟走向。以美國經濟為例,美國有聯邦儲備銀行,也有可以修改稅法和其他相關規定的政府機構。但就整體經濟走向而言,還是由身處其中的每個人在一定時間跨度和一定場合互動形成的結果。一個經濟係統的共同行為大部分是由組成媒介的分子彼此間的競爭或合作造成的。

第三個特征也是複合係統中最重要的,那就是在複合係統中,媒介會累積過去的經驗,自行調節以適應變動的外在環境。各種有機體在數代繁衍進化過程中,會重新調整其纖維組織。同樣的,人也會從他們過往的經驗教訓中學習並調整自己以適應新生活的變化,所以複合係統在今日又被稱之為“複合調節係統”。從複合調節係統角度分析,人們就比較容易理解經濟體本身達成均衡狀態的過程。媒介的行為常常改變、互動,甚至相互學習,使得整個經濟體隨時處於變動狀態。所以,許多科學家認為,一旦經濟體達到完全均衡狀態,這個經濟體就會變得死水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