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星期日)晴
至今日,已離家一百日了!在這一百日中,幾乎天天總是不斷的做著“歸家”之夢的;然而一想起“已離家百日了”,便不禁更要引起濃摯的“鄉愁”。心裏愁情重疊,很想設法排遣。清晨,到公園走了一周。午飯時,元與蔡醫生約去吃燒豬,這家飯店即在St.Michel街附近,排場頗大,是專以吃燒豬著名的,那些豬據說是喝牛奶長成的。但豬肉太多,太油膩,吃得過飽,頗不舒服。飯後,到Place de Victor Hugo看“十人畫會”的露天展覽會,但到了那裏,車馬冷落,廣場上並無一幅畫陳列著。我還以為改期了呢。蔡指道:“那邊不是麼?”那邊街頭,陳列了一長排的畫。我們轉過去看。畫並不多,真隻是十個人畫的,但好的也真少。我們匆匆的走了一遍,姑立在一個我們以為畫得還好的幾幅畫前麵看了一會。一個看守畫幅的女人即跑來問道:“你們要不要問個價錢?”我們說“不”,隨即走開了。清寒的畫家真是可憐。回到盧森堡車站,上車至Robinson去,車行半小時才到。那裏是一個很有名的鄉落,以跳舞場及樹頂的房屋著名。那些木屋高踞於古樹的頂幹上,很有逸趣,大約是仿照了《瑞士家庭魯濱孫》中的木屋而造的。小小的一個山,綠蔭交加,遊人如蟻,沿路都是小咖啡館。大的跳舞場有三所,都是一張張桌子坐滿了人,我們擠不進去。隻好在場外坐了一會,靜聽著舞樂悠揚的奏著,一對對的人,隱約在綠林裏麵轉了來,轉了去的跳舞著。旁晚,坐火車回來很覺得疲倦。休息了一會,便去吃晚飯。飯後不久即睡。
八月二十九日晴(星期一)
清晨,即醒勉強的又睡了一會,亂夢如夏雲,擾人至苦。梳洗後,下樓,得箴一信,甚喜!抄了一會日記。元來,同去吃飯。飯後,買了兩鎊葡萄,在房裏吃著。這裏的葡萄極好,有白的,有黑的,一顆顆都晶瑩如珠玉,不要說吃下去,便看看也夠可愛了,入口則甜汁如蜜,多無子者,兼有一種玫瑰花似香味;白的,更似我們故鄉的荔枝味兒。這樣的葡萄,在故鄉是吃不到的。喜歡吃水果的人居留在法國真是不壞!桃,杏,李,還有櫻桃,那一樣不好。惟有梨,味兒略略的淡些。三時,同到波龍森林去劃船。等劃船的人真多,我們拿到了三〇三號的紀碼,到了一點鍾後,才有得船劃。上湖中小島的咖啡館裏喝茶,因口甚渴。六時回,在房裏洗澡。天氣真熱,自到巴黎後,沒有見過這樣熱的天氣。七時許,到北京飯店吃飯;匆匆的吃完了飯,即到喜劇院去聽《漫郎》。《漫郎》是教士Prévost著的一部小說,曾有好幾個人把她改編為歌劇,而惟現代大音樂家Massenete所編的一本為最好,今夜所演唱的,即為他所編的。Massenete的石像新近豎立在盧森堡公園中,他的像下,即有漫郎的一個像刻著。《漫郎》的故事真是動人;當我無意中翻檢《說部叢書》時,得到一本《漫郎攝實戈》,無譯者姓名,一讀之下,即大為驚奇。乃知茶花女所深喜者即為此書。自到巴黎後,天天想去看此劇,總因無伴而中止,今夜乃得蔡醫生為伴而看所欲看的《漫郎》了!全劇分為五出;第一出寫des Grieux與漫郎初相見而偕逃的事;第二出寫他們倆住在巴黎,而des Grieux為他父親所誘歸的事;第三出寫漫郎被繁華所陷溺,跟隨了一個貴族同住著,但她的心終不忘des Grieux。後來知道了他要做“和尚,”便立誌去尋他,去勸他。第四出寫她與他在禮拜堂中相見,這一次是她引誘他同逃了!第五出分兩幕,第一幕寫他們倆去賭博,被貴族引警士捉去;第二幕寫漫郎被充軍,des Grieux想了種種方法與她相見。而她的生活力已盡,即倒在他臂上死去了。全劇的音樂,都極動聽,亦間插以對話。其中以漫郎初見des Grieux時羞澀的說出她的名字;漫郎知他們倆將離別,對小桌唱《再見,我們的小桌》一歌時;在禮拜堂中des Grieux唱的幾個歌;以及漫郎將死的歌為最幽婉動人。喜劇院,沒有歌劇院宏大,但也有四層,可容六七百人;歌劇院演的是大名著,莊重而壯偉的,如魏格納的數劇,如《參孫與特裏達》等等;喜劇院所演唱的,則為近代人的歌劇,較為輕巧的,如《加爾曼》,《漫郎》,《蝴蝶夫人》,《維特》等等。他們的區別,很像法國喜劇院(Comedie Francais)及Odeno之不同,又有些像Louvre博物院與盧森堡博物院之不同。十一時五十分,出戲院,到附近咖啡館坐了一會,即回。十二時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