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宋浮橋(1)(1 / 2)

贛江上有一座浮橋,叫北宋浮橋。縣誌上說,北宋時就在這裏建了浮橋。但這不等於說現在這座橋是北宋時建的,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木製結構的建築是不可能如此永垂不朽的。但人們依舊固執而又張揚地叫它北宋浮橋,以示它的源遠流長,曆史悠久。

既是浮橋就沒有橋墩,一溜大木船並排串著,從江的這邊到那邊,然後鋪上木板,就成了橋。由於年代的久遠,木船的油漆早已剝落,露出黑褐色的木紋,上麵的鋪板也腐爛、斷裂了好些,有的地方縫隙寬得能掉下孩子的一條腿。但孩子並不害怕,過橋時還有意把橋麵跺得嗵嗵響,弄得橋一悠一晃的,很好玩。

也有一座很神氣的橋,鋼筋水泥做的,能並行四輛大卡車。但得繞路,至少要多走七八裏路,所以過浮橋的人很多。

不知哪一天,這北宋浮橋讓一個弄電影的人看中了,他帶了一幫人來,那幫人穿一身黃巴巴的衣服,歪戴著帽子斜挎著槍,他們在橋頭贛生家小木屋旁壘了兩堆麻布包,上麵架了兩挺機槍,檢查過往行人。那些過往行人穿得破破爛爛,挑擔挎籃,愁眉苦臉,他們陸陸續續不費什麼周折地通過了關卡,隻有一個人被攔住了。那人麵黃肌瘦,襤褸不堪,但他背上的那個大包袱裏大概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守卡的撲上去搶,他死死地抱著包袱不放,守卡的凶神惡煞地踢了他一腳,那人哎喲一聲撲倒在地上。許是他趴在地上的姿勢太難看了——雙膝雙肩著地,屁股磕頭一般翹得老高,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贛生笑得最響,因為他趴在小木屋的窗前近水樓台先得月,看得最清楚。

那人也禁不住跟著笑,這就砸了,這時他應該表示痛恨和憤怒才是。

導演大喝一聲:“重來!”

隻得重來。那人又挨了一腳,別人又笑。贛生依舊笑得最響,但這回那人忍住了,要不白讓踢,又不加錢——價錢說好了的,拍好為止。

這樣的日子對贛生來說就是節日了,平日裏贛生的日子很單調,就像這橋下的江水,天天流著同樣的景致。

贛生爸在小木屋向橋的一麵和向水的一麵各開了一扇小窗戶,贛生每天就在這兩扇窗戶之間挪來挪去,或看人,或看水,有時也釣魚——趴在窗戶上釣。釣著了就放進身邊的木桶裏,不釣了又把它們統統倒回江裏——這是贛生唯一的遊戲了。

贛生是三歲那年生病癱的,這一年是他的災年,他生病與失去媽媽幾乎是同時的。對於媽媽有兩種說法,爸說死了,外人說跟一個放排佬跑了。贛生對這些沒有太多的探究,對他來說都一樣。

爸的活計是管理這座浮橋。

這一段是贛江上一條繁忙的航道,除了過人外還得通船。每天早上八點半過江上班的人通過後,就把橋從中斷開,將兩段橋泊在岸旁,這叫開橋。開橋後大大小小的木船你來我往,寬闊的江麵陡然間窄了許多,但也多了一幅動人的景致。下午六點又將兩段橋接起來,叫合橋。合橋後,上駛下行的船都泊在橋的兩邊,遠看像爬累了的龜。

這活兒隻需一早一晚的工夫,其餘的時間爸就劃著小船去江上捕魚,捕來的魚賣給岸上的酒館。

兩個人的日子就這麼過著。

說不清兔子和雞兒為什麼喜歡去北宋浮橋,那兒固然有一種古樸淡泊的意境,但這種意境不是十一二歲的女孩子領略得了的,而且她們去那兒也不是為了欣賞什麼,去了就在浮橋上走來走去,橋麵一悠一悠的,很好玩。她們邊走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聊的都是班上的人和事。

最近她們聊天的中心是教她們英語的何老師。何老師人帥口語也帥,素有“美國之音”的雅稱。自從他上這個班的英語課以來,同學們學習英語的勁頭空前高漲。尤其是兔子,兔子的記憶力讓雞兒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家夥簡直過目不忘,每次大考小考兔子都把分數弄得漂漂亮亮,經常博得何老師在肩頭輕輕拍一記的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