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譯後記(1 / 1)

二〇〇八年年初,在浙江大學出版社啟真館任職的朋友景雁隨口(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對我說道,“我發本莫裏斯的遊記給你看看吧,她是遊記寫作大家,曾入圍布克獎,二戰後最偉大的英國作家之一。”

我以為他隻是讓我“看看”而已,於是欣然接受。這本書就是《的裏雅斯特:無名之地的意義》(下文簡稱《的裏雅斯特》)。初讀《的裏雅斯特》,常不由得感歎作者文思之神遠,文筆之縱橫捭闔,或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或悄焉動容,視通萬裏。那支妙筆,仿佛總能在不知不覺間帶領讀者思接今古。她純然是為遊記寫作而生的,無論曆史掌故,還是風土人情,似乎都是培植在她家花園裏的花木,這株何時開花,那株何時掛果,她都能了然於心。不僅如此,她還是個行文的巧匠,善於將豐富的素材天衣無縫地織入文中,因此本書雖然蘊藉著厚重的人文曆史氣息,讀來卻毫不板滯,頗有行雲流水般的暢快。

我正沉浸在閱讀的樂趣中,某天景雁突然對我說:怎麼樣,試著譯譯吧!聽聞此語,有些意外,有些興奮,還有些畏難情緒,隱約覺得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景雁對此似乎有著十分的把握。我至此才意識到當時的“隨口”,實際上是早有“預謀”。

從讀者到譯者身份轉變的過程異常艱難。本書作者思路開闊,行文自由,講述的方式也十分私人化,這在讀者讀來可謂酣暢淋漓,而在譯者筆下則頓成在喉之鯁。初譯《的裏雅斯特》,始覺處處肯綮,常旬月踟躕而無所進展。作者跳躍靈動的思維、意識流狀態的行文、大段的引經據典,以及大量的描寫令人無所適從、難於捕捉。描寫是遊記的骨肉、靈魂和色彩,是本書最顯著的特點,也是譯者前進道路上的地雷,尤其當譯者並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並對此不甚了解時,手腳更似乎被無形的桎梏所束縛,頭腦中可調動的語彙紛紛遠去,隻剩孤零零的譯者一個人在這“寂寞古戰場”四處逡巡。

到後來我幹脆把稿子放在一邊,轉而去大量閱讀翻譯大師們的經典著述,從中汲取豐富的營養和靈感,餘光中先生的《論翻譯》對我有很大啟發;此外,為了了解作者筆下人物的生平、性格脈絡、作品及作品內容,我進行了大量閱讀、考據和查證,並盡可能找到重點人物的相關作品的文本進行解讀。

我的先生於曉冰自始至終都是我的最佳搭檔。他長期從事中學語文教學工作,有種我所不能及的語言敏感和鑒賞力。一年半時間裏,我們在工作之餘夜夜挑燈苦讀《的裏雅斯特》。如今回顧,可謂甘苦兩心知。沒有於老師,誠然就不會有這本書的完成。他自始至終與我攜手同行,從源語理解到的語表達,遣詞造句深入推敲至段落、句群,甚至語詞。很多時候我入英文太深,以至於回不到像樣的中文,這時是他條分縷析“一語驚醒夢中人”,把我拉回到源語和的語之間一個較為平衡的狀態,將我七零八落的中文改得文從字順;他的加入,還給缺乏自製力而生活散漫的我以莫大的激勵和鞭策。在我打魚不獲而天天曬網心灰意冷的日子裏,他適時地督促我繼續出海;此外,本書內容豐富,涉及天文、地理、曆史、文化等諸多領域,於老師相對豐富的知識儲備也彌補了我在這方麵的不足。初稿完成之後,我們又數度對譯稿進行了反複通讀、校對和潤色,他的點撥,每每又刺激我生發出新的靈感,然而畢竟經驗不足,兼之水平有限,每次重讀,仍覺出“意未工,語未全”。如果沒有交稿日期橫亙在眼前,我想,我們總還能發現新的不足之處。

一年半的時間,可謂艱澀而又甜蜜。當我們最後校讀完清樣,然後將書稿交予本書的編輯羅丹女士,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此時的窗外,北風正裹挾著冬天再度呼嘯而至,令我想起肆虐的波拉風,為的裏雅斯特增添了厚重的憂鬱,而北京的冬天,則委實是個圍爐夜讀的好季節。感謝景雁給予譯者的信任和時間上的寬容,感謝羅丹女士不辭辛苦幾次三番與譯者溝通,為修訂和完善本書付出了辛苦而卓絕的努力,感謝我的父母對我的培養,感謝恩師鍾友循教授、黃健人教授在我求學期間對我的教誨。書中諸多不當之處,懇請廣大讀者批評指正。

譯者

二○○九年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