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簡直就是天生一對的郝設華和吳颯颯走遠了,郝祖國站在原地苦笑了一下,然後才和吳文化上了車。
坐到車裏,吳文化長籲了一口氣說:“郝總,今天這事兒圓滿啊!”
郝祖國看著他既愁苦又快樂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吳主席,你就準備著嫁女兒吧,別舍不得了。還有,我代表我們全家感謝你啊,你養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還專門留給了我二哥。我媽要是知道了這事兒,一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
吳文化一聽也樂了,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郝總,看你這話說得,咱們這不是替兩家都解決了難題嘛,況且,他們兩個一下子就對上眼了,這不就是天注定的緣分麼,真要謝誰的話,就謝南無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吧。”
“吳主席啊,你可是一名無神論的共產黨員哦,怎麼也這樣說話呢?”郝祖國故意逗著這個平易近人的搭檔。
“哈哈,圖一時痛快啦,郝總你就當沒聽見吧。”
“沒問題,怎麼說咱們馬上就要成親戚了啊。”
“郝總,你爸媽身體都還好吧?你媽還住療養院?”
“我爸身體倒還結實,我媽就是老樣子了。這不,我正準備去看我媽呢。”
“那我和你一塊去吧,也順便認一下親家。”
“要認親家還是訂個日子正式見麵比較好。吳主席,我還得先去一趟醫院,改天我再帶你去看我媽吧。”
“對哦,我就這樣突然去拜訪的確不合適。都是我太高興了,把這茬給忘了。”
“吳主席,我讓司機先把我送到醫院,然後再送你回家,這樣可以嗎?”
“不用麻煩郝總啦,我可以打車回去。”
“沒關係,反正很順路。”
“那實在是不好意思。”
“都快成一家人了,吳主席你就用不著跟我太客氣了。”
今天這事兒,郝祖國越想越覺得開心,甚至有一種獲得了解脫的感覺。郝祖國雖然是弟弟,但是在心智上卻要強於郝設華,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忙著施展自己的宏大抱負,哥哥的終身大事他也幫不上什麼幫,偶爾冷靜下來的時候,心裏就會感覺很愧疚。郝祖國心想,這下可好了,新嫂子自己送上門來了,自己終於可以放鬆了!讓郝祖國開心的還不止這一點,他還知道,要是媽知道了這個好消息,一定會樂得合不攏嘴。自從駱子叔受傷陷入深度昏迷之後,媽就從來沒有笑過,經常是拉著駱子叔的手回憶往昔,憶著憶著就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麵了。
就這麼想著想著,郝祖國忽然就走神了,車窗上隱約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這個影子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汽車路過一個很深的坑,劇烈地顛了一下,郝祖國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自己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但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她始終占據著一個隱秘的角落,無論如何也驅不走……
46、永遠的痛
在醫院門口下了車後,郝祖國並沒有馬上進去,他走到路邊比較陰暗的地方,點著一支煙,然後慢慢地吸,思緒開始變得淩亂。按說今天促成了一樁美事,他的心情應該很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目送二哥和吳颯颯雙雙離開時,他的心卻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敲擊了一下,緊接著就鬱悶而焦躁起來了。從那一刻開始,那個人的影子就已經開始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了,如夏花般燦爛的笑聲也開始在自己的耳畔回響。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就連兒子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他不明白,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感覺,是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了嗎?如果現在還對自己過去的行為表示後悔,未免太過諷刺了,何況自己也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曾經的選擇哪怕重來一次還會是同樣的結果,大概真應了吳文化的那句話吧,性格決定命運,價值觀的不同也就決定了人生方向的不同。二哥他應該會比自己幸福,這是無庸質疑的,因為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他未來的家一定是溫馨甜蜜的,像一個幸福的港灣,不像自己的家,名義上是個家,其實卻隻是個歇腳的驛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期盼,去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留戀。
像母親和父親,他們倆究竟是誰更幸福一些呢?其實郝祖國心裏非常清楚,母親表麵上看起來很樂觀很幸福,實際上她內心的傷痛比父親大得多。
從小郝祖國就知道,駱子對於他們家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人。隨著年紀的逐漸增長,郝祖國越來越了解到,駱子在母親心目中的重要性,也因此,在自己的感情裏,對這位特殊的家庭成員多了一份親昵。他更知道,在駱子有病的時候,盡管每天瘋瘋癲癲地到處亂跑,害怕人,除了章小鳳,誰也不認識,誰的話也不聽,但駱子卻認識他,會聽他的話,因為他跟章小鳳長得很像,所以駱子常常把他誤認為是章小鳳,癡癡地望著他。在工廠當清潔工的那會兒,他把駱子帶在身邊,不去管別人會怎麼說怎麼看,義無反顧地照看著駱子,不讓他被人欺負,兩個人每天在一起,就像是真正的父子,不,或者說更像是朋友,那段時光,回憶起來就會覺得很充實,很快樂。
母親不但把相貌和性格遺傳給了自己,甚至連她那份遺憾的感情都傳遞給了他,郝祖國自嘲地笑了笑,掐滅已經燃到過濾嘴處的煙,重新再點著一根。和母親的感情有所不同的是各自選擇的出發點不同而已。母親和駱子沒有走在一起是因為一場意外,而自己沒和小明走在一起則是因為自己的“野心”。想到這一點,郝祖國的口中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苦澀,活該,誰讓自己是個“野心家”呢。他曾經把自己的煩惱告訴過駱子,駱子聽了以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平靜地對他說:“祖國,隻要你自己覺得是對的就好。”
關於這件事,竟然沒有任何人譴責過自己,特別是那個最該恨自己的人。她依然會對自己笑,笑靨依舊溫柔而美麗,隻是,那就如夢裏的影子一樣,很快就從眼前消失了。兩年後她就從廠裏調走,大概是被她那位慣弄權術的父親安排去了更適合的地方。對於自己來說,這是個好消息,反而鬆了口氣。或者,這也是她對自己的一種成全。她退讓出去,成全了他,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並且繼續自欺欺人地麻木下去。到如今甚至都不知道她在過著怎樣的生活,話又說回來了,即便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兩個人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而且無論知道哪種結果,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結果。她幸福了,他大概會嫉妒,因為她是和別人一起幸福;她不幸福,他又會感到內疚,因為她是因為自己而不幸福。當初,她那麼毅然決然地離開,從此遠離他的身邊,銷聲匿跡,就像從來沒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一樣,她這樣做也是為了顧及自己的感受嗎?回想那不能忘記的十年,恍若南柯一夢,抑或,又隻是少年的輕狂而已。
郝祖國把最後一根燃盡的煙頭扔到腳下,踩滅。不知不覺,地上已經扔滿了過濾嘴煙頭,如同在戰場上機槍怒射後留下的一地彈殼。若在白天,大概會被掃大街的大媽罵吧。郝祖國深深吸了一口夜的空氣,胸腔裏滿滿的都是尼古丁的味道和由尼古丁所導致的酥麻,這條並非主幹道的路上,路燈都很暗,而且有茂密的法桐排成庇蔭,已經開始有枯黃的落葉飄飛,隻是在不經意間落下一兩片來,掉在方格石磚鋪就的人行道上,偶而被匆忙行走的路人踩到,被碾為塵泥,然後,在清晨和煙蒂一起收入垃圾車裏,運往城外的某處。會被燒掉吧?又或者會被填進地裏?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是落葉的歸宿,也是落葉的命運吧,最終都將化成灰化為土,無論曾經多麼的光華燦爛。正是知道了這樣的命運,所以每一樣生命都是盡最大努力地在活著,努力地展示著自己最輝煌燦爛的一麵,因為他們知道,來世上走一遭是多麼的不容易。
多久不曾這樣浮想聯翩甚至悲秋憫月、感歎人生了,郝祖國再次從心底把自己譏笑了一番。這還是那個有著遠大抱負,心懷天下的郝祖國嗎?想這麼多根本就不適合自己的過去,是不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才會追憶過去,多了感懷。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人老不是從身體開始的,而是從心理開始的,一個人一旦開始喜歡懷念過去,就說明他已經老了。昨天得知駱子和立京出事的消息,他最擔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反而是駱子那個看似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外人”,其實,他自己知道,那隻是一種依賴。由於他們彼此間有著相同的境遇,產生了共同的秘密,因而就有了那種同病相憐的“階級情感”。這種情感雖然無法言傳,但卻異常地深厚,輕易地就能引起內心深處的共鳴。
駱子應該算是他的“第二父親”吧,至少感情上是這樣的,郝祖國想。
郝祖國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搓了搓臉,讓自己變得精神一點之後,走進了醫院大門。
駱子已經轉進了值班室吧,他迫切的想上去看看,隻是看一眼而已,有一點寄托某種思緒的意思。郝祖國向值班台詢問了駱子的病房號,然後乘電梯來到三樓。雖然護士說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但因為“特殊情況”,就允許他在門外看。
大概是考慮到了家屬這邊的需求,又或者本身就是醫院方麵的考慮,觀察室門上有一麵很大的玻璃,可以透過玻璃將裏麵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郝祖國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明亮寬敞的病房裏,除了一些醫療儀器外,就是一張雪白的病床,病床上躺著的是插滿膠管的駱子,旁邊,母親章小鳳坐在輪椅上,將整個身子趴在枕邊,可以看出,她是在暗自垂淚。
一位護士走過來,問郝祖國要不要進去,他搖了搖頭。護士進去查看了一下儀器上的數據,出來時,似乎是故意的,將門留了一點縫。郝祖國很感謝她的好意,但是,他沒辦法進去,也根本不想進去。他靠在門邊,傾聽著從裏麵傳來的聲音。
有悠揚而細微的笛聲從裏麵傳來,伴隨著輕聲的嗚咽。郝祖國從門縫裏瞄了一眼,他看到了床邊的錄音機。笛聲是從那裏麵放出來的,隻是音量被調到了最小。郝祖國非常清楚,錄音機裏的磁帶並不是那種從音像商店買來的,而是章小鳳親自為駱子錄製的絕版磁帶。裏麵全都是駱子吹的笛樂,其中郝祖國最為熟悉的就是那首《明月幾時有》,而現在播放的也正是這首曲子。
章小鳳一邊輕輕地嗚咽,一邊喃喃地訴說。在駱子清醒的時候,有些話說不出口,但現在她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駱子哥呀,你怎麼就這樣睡著不醒過來了呢?你知道嗎?你這樣等於在我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啊……幾十年來,你的心裏有我,這個我知道,可是……駱子哥,那一年,你為了保護我,被日本鬼子打傷……老實說,我那時候非常的矛盾。要不是……路大哥和吳大姐他們反複給我做工作,我……我真的就打算要跟你過一輩子了。可是……路大哥說,這樣不可以,他們說你那麼愛我,你一定希望我過得更好。我一想,他們說的有道理啊……要是我換成了你,我也會希望你和別人結婚的。就這樣,我心一橫,跟……老郝結婚了。可是,我結婚後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我的腦子裏想的全都是你……我欠你的太多了,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駱子哥,你還記得咱們在日本人工廠幹活的那會兒嗎?你起先並不知道我是女的對吧……可是你始終都對我很好,從那時候我就……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麼有才華,將來一定有出息,那陣子我不知道有多煩啊,想告訴你,又不敢……結果,我到最後都沒告訴你,我的心裏……一直都隻有你啊……駱子哥……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還有老郝……駱子哥……如果你不醒來,我該怎麼辦……你一定要醒來,不能這樣把我一個人丟下,沒有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麼活下去,你不能這麼狠心呀!駱子哥,你是不是很恨我……沒關係,你恨吧,隻要能天天看見你,和你說說話,我就心滿意足了……駱子哥……雖然當時沒有意識,但是,當年我累倒了昏迷不醒的時候,你也應該是這樣地陪著我,要是沒有你,我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駱子哥……你醒過來好嗎?
“我後悔啊……為什麼當初要聽別人的……我應該什麼都不管……就跟你過……那樣,你就不會受那麼多罪,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淚流滿麵的郝祖國悄悄將門掩上,然後慢慢地離開了醫院,他沒有驚動母親,他心想,也許隻有當其中一個失去了知覺的時候,另一個人才有機會這麼長時間地默默守候,才會有機會把自己的心裏話盡情地傾訴,何不讓母親把憋在心底的話全倒出來呢?
郝祖國剛走沒一會兒,郝一湖就提著飯盒走進了醫院大門。白天拗不過章小鳳,隻好把她留在這裏,想到她一天都沒正經吃什麼東西了,就回家特地熬了雞湯送來。他走到觀察室外,正想進去,卻從玻璃窗裏看到了章小鳳趴在駱子身上哭泣的情景。他連忙退後兩步,似乎怕被裏麵的人看見。他刻意躲在門邊看不見窗裏情況的地方。就在他左右為難,進退猶豫的時候,巡視病房的護士長從他身邊經過,她很詫異地看了看郝一湖,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哎?大伯,你怎麼不進去啊?”
她知道觀察室裏趟著的是一位特殊的病人,所以醫院準許他的家人,也就是章小鳳和黑一湖隨便探視。
郝一湖連忙小聲說:“不急,我等一會兒。”
護士長有些猶疑地看了一眼郝一湖,然後看向玻璃窗裏:“噢,大媽正傷心呢。大伯,你要不到值班台去坐會兒,老這麼站著對身體不好。”
護士長明白了郝一湖為什麼不進去的原因,溫和地對郝一湖笑了笑:“你勸勸大媽,讓她別太傷心了,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如果病人意誌堅強,相信醒過來的機會還是很大的。要是大媽反而把自己的身體熬跨了,大家心裏就更不好受了,您說是吧,大伯?大媽年紀那麼大了,身體又不好,不能太傷神,盡量勸著點她吧。”
郝一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知道了,謝謝你護士長。我這就去勸她。”
郝一湖輕輕地推開門,進了病房。章小鳳太過投入了,並沒有察覺到他已經進來,依然癡癡地望著駱子,伸手去摸著駱子蒼白的臉,淚水一滴滴地掉在被單上:“駱子哥,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呀……現在,政策好了,生活也好了,什麼都好了,你不能這麼一睡不起,你還得好好享受好日子呢……想,過去,那麼難的日子你都挺過來了……今天,這麼個小小的災難,你難道就挺不過去嗎?啊……駱子哥呀,我真的……特別特別的後悔啊……啊……駱子哥,你……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呀……”
郝一湖再次僵直了身體,不知道該進好還是退好,提著飯盒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47、情暖病房
第二天一早,黑一海連忙趕來醫院探望,一進病房卻看見章小鳳和郝一湖已經在這裏了,章小鳳坐著輪椅,就那麼在駱子的病床邊,歪斜著身子睡著了,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一湖,怎麼樣?小鳳,小鳳她怎麼睡著了?”黑一海有些吃驚地看著章小鳳。她睡著的樣子依然顯得非常疲憊,似乎是一整夜沒有睡過,隻是剛剛才合上眼的樣子,臉色枯黃,暗淡無光,看上去她的臉色還不如躺在病床上的駱子呢。
“她這是怎麼了?”黑一海輕聲問郝一湖。
“她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一天了,累了。”
“那也不能在輪椅上睡啊!”黑一海走過去,把章小鳳搖醒:“小鳳,快醒來!”
章小鳳睜開眼,結果眼眶已經腫了,眼睛裏也全是血絲,她有些茫然地看著黑一海:“大哥?”
黑一海心痛地看著章小鳳,因為擔心不免加重了自己說話的語氣:“小鳳,駱子這樣,我們大家心裏都很難受。但是,該幹啥還是得幹啥。聽說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這怎麼行啊?你的身體本來也很虛弱,你這麼折磨自己,萬一要是累倒了可怎麼辦啊?別駱子沒有好起來,你又病倒了,這不是給駱子的心裏填堵嗎?難道你不知道,駱子兄弟他……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你糟踐自己的身體!看到你這樣子,他會心疼啊。”
“大哥……”
“你啥也別說了,我是大哥,聽我的。趕快吃飯,吃完飯回去好好睡一覺,這裏由我來看著,你就放心吧。”
章小鳳似乎才回過神來,臉色一凜:“大哥,你是聽誰說的?我怎麼一天沒有吃飯?我這不是睡著了嗎?老郝,是不是你說的?你可別冤枉人啊,我昨天是吃了早飯過來的吧?”
“你隻吃了早飯……”郝一湖看了看黑一海,猶猶豫豫地說:“之後就什麼都沒吃……”
“誰說的!我現在不就要吃了嗎?來,把飯拿來,我馬上就吃給你看!”
“好,好,我這就給你弄。”郝一湖就像得到了赦令一樣,高興地從窗台上拿過了從家裏帶來的飯盒。
黑一海看著強勢如昔的章小鳳,無奈地搖搖頭:“你呀,看你把我兄弟欺負成啥樣了。”
“我什麼時候欺負他啦?他本來就是那樣!”章小鳳說著也笑了:“大哥你吃過了沒有?不如也一起吃點吧?”
“我吃過了,你好好吃吧。小鳳,你這右手還是不能拿筷子嗎?”看著郝一湖手腳麻利地給章小鳳張羅著,把輪椅上自帶的小桌打開,擺上飯菜,又盛了一小碗湯放在旁邊,幫著往碗裏夾好菜,塞了一雙筷子在章小鳳左手裏。
沒等章小鳳開口,郝一湖先歎了口氣:“是啊……還是拿不了東西。”
章小鳳倒無所謂地甩了甩右手:“沒事兒,右手拿不了還有左手,這點小事難不倒我。我現在這左手已經沒有問題了,右手用不了沒關係,我都學著用左手了,寫字拿筷子都沒問題。我有一個願望,什麼時候我能用左手拿焊槍就好了。”
“小鳳,你都多大歲數了,還想著上崗啊?”
“那當然。大哥你不也還在工作嗎?我當不了你那個副總裁,隻要能讓我重返崗位也好啊。”
“我真是服了你了!”黑一海感歎道。
章小鳳吃完飯,郝一湖剛收拾好,郝祖國就來了。
“我說什麼來著,我們家祖國和他駱子叔感情最好,我說他一定會來的吧。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章小鳳一見郝祖國就飛快地說道,還伴著哈哈大笑,一點也看不出昨夜裏那個哀哀哭泣的樣子。那雙被淚水浸泡得紅腫的眼睛,出賣了她。大家都知道章小鳳在極力的隱瞞著什麼……
“哎喲,你們都在?黑總,媽,你們來得可真早啊。”明知道章小鳳是一直呆在醫院的,郝祖國卻故意這麼說。
“祖國,在外麵你還叫你大伯黑總啊。”章小鳳的口氣裏充滿了埋怨。
“哦,我忘了。應該改口,對不起,大伯。哎,媽,你的臉色不太好,快回去休息吧,我來看著駱子叔。”
“說什麼呢,你大伯剛來,我怎麼能走。想舊社會那陣,我,駱子哥,還有你大伯,是在一個廠裏工作的同事。今天幾個老家夥好不容易聚齊了,我們要多說一會兒話呢。”
“駱子叔他醒了嗎?”郝祖國望著母親的眼睛問。
“還沒……雖然他沒醒,可他能聽到我們說話。”章小鳳低頭看著緊閉著雙眼的駱子,把他額上的一縷白發輕輕撥開。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駱子哥,對不對,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對嗎?你看,你黑大哥也來看你了,你們有多久沒見過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見大哥嗎?現在他就在你麵前,你睜開眼看看他好嗎?”
一時間,屋裏的人都靜默了。
感傷的氣氛沒有保持多久,不一會兒,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郝立京和郝慧思出現在了門口。
“哇,爺爺奶奶你們都在啊?”郝慧思輕快地撲到了章小鳳身邊:“奶奶,對不起,都是立京不好,我帶他來請罪來了。”
“傻孩子,你們誰都沒錯。再說了,立京又不是幹了什麼壞事,我都聽民警同誌說了,他是見義勇為,而且,因為他還抓獲了一名重罪犯,破了三年前的案子,立下了大功勞呢。聽說還要給他發獎呢,這事也上了報,我們立京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那算什麼功勞啊,就是給他撞上了唄。”郝慧思說著瞪了郝立京一眼,郝立京連忙過來,在章小鳳麵前低下頭:“奶奶,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莽撞行事,就不會害駱子爺爺受傷,更不會害奶奶這麼難過,對不起。”
“嚇!你是誰啊,你是姓郝吧?你是我章小鳳的孫子吧?立京?”章小鳳大聲問。
“是,我是你的孫子。奶奶。”
“那不就得了!我們郝家人啊,天生就愛管閑事,而且是天不怕地不怕。看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