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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走進西藏

一、在路上

青海湖、藏犛牛、昆侖山和柴達木

小時候感覺最神奇的地方,一個是大海,一個便是神秘的西藏了。你知道,那是和黃土高原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雪山、草原,高聳入雲的喜馬拉雅山,激情奔放的雅魯藏布江,以及,粗獷豪放的康巴漢子、桀驁不馴的黑色藏獒和遼闊壯美的白色雲朵。

那是天上的風景。

我從小喜歡地理,立誌要踏遍祖國的山山水水。這些年,去了東北,去了江南,去了內陸的諸多名勝景點和沿海城市,而西藏,在我的行程上卻一直那麼遙遠。

應圖書公司約稿,要西藏題材的故事。心裏憧憧的,有些向往,有些緊張,有些不可預期的興奮及期待。計劃中的西藏之行是走川藏線,310國道,那是中國最美的景觀大道,早在幾年前,就在《國家地理》上瀏覽了。網上查了一下,有個旅行社是從麗江出發的,途徑香格裏拉、芒康、然烏、波密、林芝等地。在然烏,可以看來古冰川,看世界上最有風景的小村——來古村;波密享有“西藏瑞士”美譽,令人神往。林芝有雅魯藏布江大峽穀及中國最美的山——南迦巴瓦峰,魅力無限。從林芝到拉薩後再租車,然後去最想去的地方,最後從青藏線坐火車回去。可是那條線時間太緊了,關鍵是不安全。最後權衡再三,就放棄了,選擇走青藏線。

我們的火車是早晨6點44分的,重慶發過來的列車。早晨的西安大街上行人稀少,平日裏坐出租從家裏到火車站最少需要40分鍾,結果十幾分鍾就到了。

睡覺。蘭州之前的風景已經熟視,可以無睹。走之前,大家最擔心的是高原反應,我的心髒不好,會不會很嚴重?迷迷糊糊聽見人在說話,下鋪的兩個老大爺聊得起勁,一問是重慶來的,一位72,一位78歲。問不怕高原反應嗎?回答說沒事兒!心裏一時覺得很慚愧,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過了西寧,窗外的顏色便被稀釋開來,愈來愈冷,愈薄,愈涼,愈淡。山是瘦的,土是灰的,樹是禿的,水是貧的。一股蒼涼感油然而生。想想這路途還非常遙遠,海拔也不過2200米。不知到了4000米以上的高地,會是怎樣的景象?

列車在緩緩地爬坡,海拔高度很快上升到3000米了。正午的陽光(其實已經到了下午4點,但感覺是中午的光景)非常充沛,朗照著外麵的荒野。遠處,一片金黃色區域正在逐漸擴大,陽光下,輝煌耀眼。我用鏡頭拉近距離,才發現是連綿不斷的沙丘。看見沙丘,就知道離青海湖不遠了。聽說這些沙丘每年以30米的距離在水平移動,若幹年後,它們會不會把青海湖變成第二個羅布泊?正想著,車子裏突然騷動起來,原來是到青海湖了。一片蔚色的水域正在緩緩地湧動,像綠鬆石,泛著熠熠的光。湖麵上有雲,低低的,貼著水麵滾動。海鷗在雲層底下攪動,突然調轉方向,箭一般遁去,隻有浪花拍擊著湖岸,發出無奈的歎息。

已是五月的天氣,內地一派蔥蘢,這裏的草地卻依然枯黃,沒有生機。羊群灰突突的,零散地分布在沙漠般的草灘上,很難用“風吹草低見牛羊”來形容,也不像白雲那麼靚麗、飄逸。對於羊群,我是熟悉的。因為生在農村,小時候放過它,對羊的習性也多有了解。隻是這裏缺了綠草地相襯,所以就不好形容了。遠處黑色的斑點應該是黑羊了。黑羊多為山羊,比較匪,喜歡爬陡峭的山,走羊腸路。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這些黑色的動物體形彪悍,哪裏是山羊可比?

不用說,這些大型的動物是藏犛牛了。犛牛雖然有長長的披肩,牛的基本特征是不變的。所不同的是它們的肩胛更高,角更鋒利,像兩把尖刀刺向天空。聽說一頭犛牛價值一兩萬,藏族姑娘相親,不看男方家的帳篷有多大,天珠有多老,紅珊瑚有多豔,而是看他家有多少頭犛牛。在藏區,如果家裏有一百多頭犛牛,那就相當富有了。

隨著草甸的蔓延,羊群和犛牛越來越多起來,變成一道固定的風景。牧羊人多為身著藏袍的婦女,有的甚至背著小孩,揮著羊鞭往回走。牛角上挑著夕陽,忽明忽暗地閃。葳蕤的草地在陽光的沐浴中變得溫暖,柔順,細膩而深沉。終於,一塊壯實的丘陵擋住了人們的視線,看表時,已經八點多了,在內地天早就黑了。看來我們也該休息了。

根據地圖上的提示,我們在夜間要經過柴達木盆地,到達格爾木。翻越海拔4700的昆侖山口,進入著名的可可西裏。聽到這些名字,都是令人很興奮的。小時候上地理課,知道柴達木盆地有“聚寶盆”之美譽,石油、煤、鉛鋅礦等,還有鹽。據說這裏是“鹽的世界”,有大小鹽湖20多個,儲量600多億噸。有人計算過,這些鹽可以在地球和月球之間架設一座6米厚12米寬的鹽橋,可供全世界的人食用2000年!然而這些都不是柴達木盆地的本色。柴達木盆地令人神往的是戈壁,是風沙,是荒漠,是無窮無盡的鹽堿地,也許還有海市蜃樓;?格爾木是蒙古語,意為河流密集的地方。它是青藏線上的中轉站和重要交通樞紐。“天路”的二期工程就是從這裏開始動工修建的;昆侖山是中國第一“神山”, 這裏曾產生過許多神話傳說,在中華民族文化史上有“萬山之祖”的顯赫地位。“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這是毛澤東著名的詩詞《昆侖》中的佳句。據說每年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虔誠者前來朝拜。而在火車未通之前,翻越昆侖山口對每一位旅行者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驗。飛沙走石,暴風疾雪。不知我們火車經過的時候,會不會有高原反應?

藏羚羊、沱沱河、唐古拉山口、那曲

一覺醒來,外麵黑洞洞的,不知到了哪裏。下鋪的老頭說著夢話,發出“嘿嘿嘿”的笑聲,令人有些悚然。我告誡自己睡吧,不要醒來,否則會有許多煩惱的事情。

天終於亮了,一些人早就按捺不住,坐在過道的活動椅上看外麵。外麵霧沉沉的,色調黯淡,有些像冬天的風景。一排排小石塊組成整齊的方陣,像菜畦似地在鐵路旁延伸著。聽說這是藏民們用一塊塊小石頭壘就的防沙工程。他們不遠千裏地來,就是為了看看火車長什麼樣子。

現在,天邊還是魚肚白的冷色,山是灰的,水是白的,雲是青的。一綹白白的雪線銜著亮色開始蕩漾。遠方,幾絲遊雲舒展筋骨開始每天的必修課:她們先是給自己抹了一些胭脂,覺得不夠,又暈染開來,加了一些爍亮的色彩。整個東方立時就空靈起來,爽朗起來,暖和起來。近處的丘陵下,一位背包客正在迎著曙光匆匆行走,直奔拉薩方向。不知他始於哪裏?走了多長時間?他晚上在什麼地方紮營?早晨有沒有熱水暖胃?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敬意。——與我們這些坐火車的相比,他才是真正的行走青藏啊!

由於在火車上,我們眼前的風景一直在變幻著陣容:一會草原,一會河穀,一會丘陵。背包客也被我們遠遠地甩在了後頭。天空越來越明晰,透亮。色調由青變黃,再桔紅,再曙紅。遠處的山巒顏色越堆越深,山頂像罩著一盞巨大的燈籠,光芒萬射。突然,燈籠被撐破了,光暈在一瞬間鋪散開來,把半個天空都罩紅了。

太陽出來了。這是我們在高原上的第一個清晨,所以值得紀念。許多人都拿著相機在拍,記錄這難得的瞬間。河流像一條白色的哈達在山前飄舞,陽光下,泛著熠熠的光。兩邊的山體顏色漸漸深了起來,黑色的,褐色的,青色的,像煤,像鐵,像錳。山體在造山運動的作用下豎了起來,亮出一根根嶙峋的肋骨。

陽光給草原鋪上了亮色,一時間,角角落落都變得晴朗起來。白色的河床積著厚冰(不知是鹽是冰),一些穿軍大衣的人正在忙著架線,看樣子下麵很冷。黑色的公路上偶爾有一輛車駛過,或結群,那一定是軍車了。綠色的軍車拉開均勻的距離,成為荒野上一道生動的風景。

風景在變幻著色彩,一會黑,一會白,一會群青,一會土黃。不變的是天空。青藏高原的天空永遠那麼湛藍,那麼透亮,像少女的衣袂,清純,鮮潤。出了柴達木盆地,草甸似乎越來越厚,漸漸便有了草原的模樣。風過處,掀起一道道波浪,像成熟的麥田。“——快看,藏羚羊!”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馬上望著窗外。不遠處,幾隻長角動物正在吃草。這些長得和野羊差不多的動物聽說性情非常靦腆,多在早晨和黃昏結小群活動、覓食,受不得一點驚嚇,但是麵對火車這樣的龐然大物發出的吼叫和哐當聲,它們卻完全無視,顯得不慌不忙,神清氣閑。

我們都知道,藏羚羊是瀕危的野生動物,存世數量不多。因為稀少,所以珍貴。藏羚羊主要棲息於海拔4600—6000米的荒漠草甸高原,它體型茁健,有一頭驢那麼大,又善於奔跑,最高時速可達80公裏,和獵豹一樣敏捷。不知它們的天敵是什麼?狼麼?追不上;獅子麼?這裏似乎沒有;野豬嗎?好像不是食肉動物……那麼,還有什麼動物能夠對他們造成致命傷害?聽說藏羚羊的壽命一般在七、八年左右,想來想去,隻有人類的大批獵殺,才使它們迅速消亡。青藏,曾經聖潔而神秘的處女地,正在大量地被開發,被利誘,被踐踏。總有一天,當這個星球都成了鋼筋混凝土,所有的動物消失殆盡,人類就隻能坐以待斃了。

根據火車時刻表提示,這裏是可可西裏,是探險家的樂園。茫茫無際的藏北無人區,因了一部電影《可可西裏》而聲名大噪,引無數旅行者趨之若鶩。其實在青藏,可供探險的地方太多了,美無處不在,隻是人們沒有發現罷了。

“你從雪山走來,春潮是你的風采。

你向東海奔去,驚濤是你的氣概……”

上中學的時候,就知道長江的源頭在唐古拉山,叫沱沱河。那時候還小,對於生活在黃土高原上的孩子來講,這些名字因為太遙遠,總覺得玄幻神秘,虛無縹緲。而沱沱河再往下,就是通天河了。通天河有很多傳說,是神話的發祥地。唐僧師徒在那裏降魔降妖,幾乎家喻戶曉。西藏總是跟神話聯係在一起的。而現在,我們就來到了神仙生活的地方。

這是一片開闊的河穀地帶。一條白色的飄帶逶迤而下,與鐵路交織在一起。路旁,橋下,縱橫交錯的都是河流,不知哪條是沱沱河,是母親長江的源頭?也許它們都是,像千百條潔白的哈達,帶著藏族人民的祝福,在玉樹通天河集結,然後一鼓作氣,注入金沙江,注入長江,注入大海。

前麵是一座高高的鐵路橋。列車帶著祝願,繼續疾馳。

出門旅遊,無非是看山看水,看名勝古跡,了解風土民情。而西藏不同。這裏是世界屋脊,山高聳入雲,水深邃湛藍,人粗獷豪放,風土民情更是與內地千差萬別,迥然不同。這裏的山終年積雪覆蓋,水仙女般聖潔。而人的虔誠,更是超乎我們的想象之外(後麵,我會在磕長頭的敘述中陳述這一觀點)。當然,對於更多來西藏的人而言,嚴寒缺氧,高原反應,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次嚴峻的挑戰。

從進入青海,我就一直喝望看到雪山。一路上,一條條白色的冰河及雪線雖然令人驚奇,但畢竟不是雪山。雪山必須是在夏季出現,要不北方的冬天,一場大雪過後,所有的山山峁峁都是雪山了。

遠遠的,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起來,明朗起來。層巒疊嶂間,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我看到雪山了!

先是一坨坨不規則的區域,像白色的補丁。補丁逐漸擴大,連綴成一條潔白的褶裙。褶裙被風一吹,和白雲攪在一起,於是一時便分不清哪一塊是山,哪一塊是雲了。

六月飛雪,古往今來似乎都是一種奇跡。然而在西藏卻是自然現象。剛才還晴朗的天突然陰了下來,沉甸甸,灰蒙蒙的,像要塌下來。雲接著草原,把草甸吞了進去,把羊群吞了進去,最後連山和水也吞了進去……於是天地間就沒了界限,沒了你我,成為混沌的一體。先是有幾朵雪花飛了起來,零零散散地舞,舞得漫不經心。風趕著雪花往前走,雪花就成了線,成了團,密密地,斜斜地織,然後像紗一樣落在地上。

大地一片素白。感覺頭有點疼,胸有些悶,才知道海拔已經升到5000米以上,就要翻越唐古拉山口了。

如果說昆侖山口對每一位進藏者是一次考驗,那麼唐古拉山口則是真正的鬼門關了。唐古拉,藏語“高原上的山”, 海拔5231米,是長江的發源地,青海和西藏的分界線,也是沿青藏線進入西藏的必經之地。這裏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天路”。由於終年風雪交加,號稱“風雪倉庫”。西藏鐵路未通之前,驅車前往西藏的人經常在這裏遇到暴風雪,甚至遇難,把自己永遠地與雪山融在一起。即使現在,也經常聽說一些自駕遊旅客驅車到這裏後難以逾越,打電話求救。唐古拉山口是西藏的門戶,對於徒步跋涉的人而言,它是一枚英雄才可以懸掛的勳章。

因為從格爾木以後,就很少看到綠色,眼睛似乎已經習慣了褐、白、黃、青這幾種顏色。褐的是山,白的是冰,青的是石,黃的是草。當然,還有藍天,還有羊群,還有雪山,還有湖泊。這一切,就構成了青藏高原的基本元素。偶爾,可見白色的兵站。兵站裏有綠色的卡車,有紅旗飄動,看起來非常親切,甚至有些感動;牧民的帳篷總是零零散散,像灑落在草原上的雲朵。雲朵飄忽不定,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白色的房子是固定的村落,房頂上有電線,有衛星接收器。藏獒忠誠地守護著院裏的羊群和犛牛,旁邊牛糞餅壘成的黑色圍牆與停留在院子裏的白色轎車形成鮮明對比,古老的文化與現代科技在這裏交融,形成新一代藏民特有的色彩。

翻過唐古拉山以後,才算真正進入了西藏。雲層突然變得稀薄起來,清淡起來,雪花也停止了飄舞。太陽不知從什麼地方又鑽了出來,重新統治這一片天地。

火車在那曲停了下來,要停15分鍾。旅客們早就坐不住了,紛紛下車,來到站台上。站台上豎著“那曲”的牌子,下麵是海拔高度:4513米。陽光很旺盛,亮麗得有些炫目。腳踏在站台的石地上,麻麻的,虛虛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那曲地處唐古拉山脈與念青唐古拉山脈之間,平均海拔在4450米以上,是全國唯一一個沒有樹的城市。據說這裏的氧氣含量隻有內地的60%,內地人很難適應。那曲是土蕃王朝主要的軍事糧草和馬匹供應基地,也是青藏線上的主要交通驛道。這裏距拉薩僅一百多公裏,看來我們的火車旅行很快就要結束了。

火車經過那曲後,海拔在逐漸下降,但還是難覓一點綠的蹤影。雪山、草甸、戈壁、沙礫,構成一路風景的主要內容。視野所及,滿目蒼涼。

前麵是一條彎彎的橋,火車像一條大蟒逶迤蜿蜒。橋下是公路,青藏鐵路與公路一路相依相偎,或交錯,或平行,像一對兄弟,難分難舍。“看啊,磕長頭的人!”旁邊的女孩喊了一聲,看見與鐵路平行的公路上,幾個藏民正在匍匐前行。磕長頭是藏傳佛教信仰者最至誠的禮佛方式之一。這群除去自身幾乎一無所有的人,正在做的一件動人的事就是:他們滿懷至上的虔誠和仁慈,為親人祝福,為朋友祝福,為所有的好心人祝福。那種莊嚴和美感,超越了人類所有的行為藝術。這種用身體丈量大地的方式在我們看來是極端殘酷的,他們卻收獲了心裏的平衡,安穩、快樂和幸福。一路上,他們反複吟誦著“嗡嘛呢叭咪吽!”祈禱菩薩保佑親人的健康,保佑世間所有生靈“紮西德勒!” 藏傳佛教認為,對佛陀、佛法的崇敬,身(行動)語(咒語)意(意念)三種方式缺一不可。磕頭朝聖的人在其五體投地的時候,是為“身”敬;同時口中不斷念咒,是為“語”敬;心中不斷想念著佛,是為“意”敬。他們風餐露宿,朝行夕止,匍匐於沙石冰雪之上,執著地向目的地進發。磕長頭分為長途——經年累月,不遠千裏路程,比如從西寧到拉薩;短途——十天半月;就地。在寺院等地磕夠一定數量的長頭。短途磕長頭,一般是圍繞寺院、神山、聖湖、聖跡磕頭一周,少則幾個小時,多則十天半月。比如圍繞布達拉宮、納木錯、比日神山等。對藏民來說,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朝佛了。

長頭為等身長頭,五體投地匍匐,雙手前直伸。每伏身一次,以手劃地為號,起身後前行到記號處再匍匐,如此周而複始。遇河流,須涉水;渡船,則先於岸邊磕足河寬,再行過河。晚間休息後,需從昨日磕止之處啟程,用胸膛繼續行走。虔誠之至,堅石為穿。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體量過來的,

?白色的雲彩是我用手指數過來的,

?陡峭的山崖我像爬梯子一樣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像讀經書一樣掀過……”

這是一首藏族民歌的句子。曠野裏回蕩著木板摩擦凍土的“啪啪”聲,回蕩著胸膛與沙礫接觸的“噗噗”聲,回蕩著額頭親吻大地的“咚咚”聲,回蕩著綿綿不絕的誦經聲……那滿臉的皺紋像青藏高原的山脈,縱橫交錯,翻湧奔騰;每條皺紋都刻著虔誠,刻著莊重,刻著專注和深情……

距離拉薩越來越近了,海拔已經降到4000米以下,我的心情也像朝聖者一樣興奮莫名。山是突兀的,尖銳的;草是鬆軟的,溫潤的。這樣的山穀,這樣的鹽堿地,一年四季幾乎都有暴風肆虐,飛沙走石,能有動植物生長,已經很不錯了。雄鷹盤旋在陡峭的山崖之上,犛牛執著地啃著枯草——心裏突生一絲絲感動。遙想幾千萬年前,這裏還是一片滔滔汪洋,如今卻成了世界屋脊!滄海桑田,大自然太神奇,太偉大了。相較而言,人類是多麼的渺小啊。

火車繼續下坡。山變幻著陣容,衍生出各種形態。不變的是雲,是霧,是水。火車鑽出一個隧道,眼前豁然開朗。山坡上,是一抹的淡淡綠。久違的綠嗬,新鮮而奇特。隨著穀地的拓寬,綠的顏色也開始加厚,變長,連成一片蔥蘢的樹林。樹林旁邊是藏民的家,白色的房子上豎著五顏六色的經幡,迎風獵獵。沿途看到過許多瑪尼堆,上麵都豎著經幡。“嗡嘛呢唄咪吽”——經幡每飄動一次,就代表誦一次經文,保佑全家人健康平安。

有了綠,便有了莊稼。西藏的主要農作物是青稞,這個時侯,正是播種青稞的季節,犛牛披紅掛彩,藏民們手扶犁把,或揮舞頭,田野裏一派繁忙景象。

綠色繼續鋪陳,草木葳蕤,一派生機勃勃。路邊開始出現樓房等多層建築,有漢語,也有藏文,形成城市的格局。車廂裏人頭攢動,大家都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知道,拉薩到了!

二、在拉薩

布達拉宮、打阿嘎、藥王山

前來接站的人給我們獻上了哈達,說:“紮西德勒!”

“紮西德勒。”我知道這是吉祥如意的意思,所以就重複了一句。也許是火車坐的時間太長,感覺這裏的陽光像潑了下來,汪洋恣意。拉薩海拔3658米,大氣層薄而空氣密度稀,水汽含量少,空氣透明度很好,陽光因此十分燦爛。拉薩是“日光城”,平均每天有8小時多的太陽,比內地多一半。拉薩的雨都是在晚上下的,因此白天晴朗的時間很多。

火車站很氣派,在巍峨的群山襯托下,顯得雄偉莊嚴。車站前有哨兵站崗,維護著火車站的秩序。

我們住在拉薩河酒店。酒店對麵是灰突突的大山,山頂積雪覆蓋,寸草不生。山腰的瑪尼堆飄揚著經幡,有一種蒼涼雄壯的美。

接站的人告訴我們,剛來拉薩,會有高原反應,因此早點休息,不要出去轉,晚上千萬別洗澡。

我們住在三樓。這裏的酒店一般都是三層,不會再高了。上樓梯時因為拿著行禮,因此有些吃力,到二樓的時候就心跳加速,氣喘籲籲了。不比內地的酒店,一口氣可以爬到六樓。

到房間休息了一會,看看時間尚早,心想到了拉薩,能不看布達拉宮嗎?就像第一次去北京,迫不及待就奔往天安門廣場。那種期待與渴望,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