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地上鋪著羊毛地毯,姬濯心中勾起自己做夢也不敢響起的往事來,哀痛之下渾身沒有了感覺一般隻盡力將額頭一下接一下向地上扣下,不多時殷紅血色便順著額頭流下,亂發披散間形同鬼魅,淒厲而無助!
姬老夫人耳中聽得嗵嗵的聲音,轉頭看時隻見孫兒那般模樣,心下也軟了一半,但此時她也不敢上前去攙扶起哀痛不已的姬濯,隻問道:“他恨你入骨,無不一時都想著要你性命去祭奠他親娘,你怎麼帶著他遠走天涯?再說皇帝是直接害死人家親娘的凶手,你想想當年楊月離的性子,再想想作為她百般疼愛的孩兒,能不想著將皇帝也宰了報大仇麼?”
姬濯俯首泣道:“皇帝是天下的主人,要誰死誰便不能生,縱然再大的委屈,也隻能按在心裏了!他一個小小孩童,能妄想與天下作對,自然是不能的。月離是天下最聰明不過的女子,帶的孩子自然也是聰穎無比,這點道理,隻要有人說,他也便能明白過來。縱然我千萬不好,卻,卻總也是他身上有我血脈。元夜他沒有殺我,此去恐怕惱怒非常,一言不發便要拔刀相向。隻是,隻是他母子我已虧欠很多,粉身碎骨也不能有教他們寬恕過去的念頭,這一次朝廷大軍直發彈汗山,想來以胡人狡詐,定然會縛了他交給朝廷,那時候縱然有撼天覆地之能,也不能挽救他小小生命。”
姬老夫人呆呆看著抬起頭來時候一臉堅決的孫兒,忽然長歎道:“你想的縱然是千好萬好,可是你想過你還有妤善,還有一對小兒女麼?難道你打算從此不再見他們一眼?”
姬濯轉眼凝望妤善眼眸慘然笑道:“妤善與我夫妻一場,十年恩愛自然刻骨銘心。前番所為,不是世間男兒做法,千古罵名不能脫離,恐怕還要連累她母子三個給千古後人唾棄。隻是,大錯已經鑄成,身為男子,不能挺而向前,妤善也會看我不起。老祖宗,孫兒心意已決,萬死不辭此行!”
姬老夫人心如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手足無措之下,隻好坐在椅子上麵,緊緊將姬儀姬薑摟在懷中不知怎麼辦。
妤善自然能想到以楊戈遠的性子,見了姬濯恐怕不會容他說一句話便將那鋒利的鐵戟砍下,此去恐怕隻是要白白送丈夫性命。隻是當年事情一直在她心裏翻騰,夜裏夢見那一片黃花地一座大青山時候,驚覺醒來枕頭濕漉漉一片。姬濯雖然在她麵前沒有說過當年,他也心知丈夫心裏恐怕比之陳景雲失女痛楚也不遑少讓,今天他這般說出來,那也是自己不能有怨言的。她知道楊戈遠念及舊情不會傷害了她,有心要陪姬濯前去彈汗山,卻看看淚人一般怯生生的一對小兒女,實在不能狠下心來離開。再說萬一楊戈遠要是仇恨起來連她也一起殺了,兩個孩子便沒有人疼愛。
左右都是為難,兩權相較之下,妤善公主隻好深深將姬濯烙在心頭,狠狠心轉頭過去將兩個兒女摟在懷中,任由自己淚水滴滴滑落在胸前。
一時間,眾人都不再說話,世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連姬儀姬薑兩個惶恐不安的小孩子也慢慢停止了啜泣,將小臉埋進妤善公主懷中不再發出響動。
妤善公主低著頭,將兩個兒女後背輕輕拍打,心中酸楚想道:“父皇啊父皇,,今天這一步,或許你早早便料想到了罷?自己欲望沒有得逞,便將病態的仇恨發泄在姬陳兩家身上。唉,人性啊,你把握的很是好,恐怕女兒嫁給姬濯之後,也變成你棋子了罷?在你的眼睛裏麵,皇位已經不能滿足了,隻有自己看著別人,除了你自己之外任何一個人,痛苦傷心地表演著給你看,你才能高興一點罷?你這般狹隘偏狹,天下,又怎麼能給你安安穩穩的呢?楊戈遠,小小年紀便很是厲害,長大了恐怕不將盧家天下推翻了,也要給你皇位上麵平添七分不安!滿朝大臣賢良如雒相,恐怕也對你離心離德了罷?”
忽然,她想到旁邊還有一個智謀了得的雒迎謙,仿佛黑暗中看到一點光亮一般,急忙回頭便向左右找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