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姣咬咬嘴唇,蹙眉猶豫一會,還是實話實說道:“暗衛一個不剩都走了,便是護院拳師進來超過五年的,也都走了!幾十個槍棒教師,將往日阿爹送去的賞賜,堆積起來留書一封,也都走了!也就是大哥他們的那些侍衛,還都在。”
盧詔再也沒有表情顯露出來,隻苦笑道:“英雄好漢,一個個都走了,留下的,幾乎便是歪瓜劣棗一大籮筐,何用啊?阿爹數十年網絡奇人異士,金銀財寶無所不用其極,唉,到頭來終究還是不能抵得上一個女子赫赫威名,哼哼,今兒這麼一走,家裏麵便要少很多人罷?”
盧姣低下頭去道:“五六百人走了,所幸軍士們沒有動蕩的!阿爹暫且寬心,他們走了,過不下去日子了便會回來的。”盧詔抬頭看了看女兒,搖頭歎道:“不可能嘍,要他們回來,除非是我豎起大旗號召天下威楊月離報仇,那有可能麼?女兒啊,莫要小看天下英雄啊,在他們眼裏,金山銀山也抵不上一個義字。阿爹招人來府中,從來先看品德,他們哪一個不是一諾千金為了義肯將頭顱獻上的人物。數十年厚恩不能得其心,財寶不能移其誌,今日聽說他們心中不能容人半點褻瀆的仙子一般人物不在了,一刻不停便揮鞭而去,還能有什麼東西挽回他們的心呢?”
盧姣恨聲道:“咱們對他們也夠好的了,不料想還是不能得到他們忠誠,忘恩負義!”盧詔潸然搖頭道:“女兒啊,你錯啦,連你也認為咱們供他們吃喝,他們便要為咱們賣命。這樣想,你平等看待過他們麼?你又能夠與他們意氣相投生死相交麼?唉,蜀王府數十年安寧,沒有他們能得到麼?也算仁至義盡了,須怪不得他們啊!”
盧姣不解道:“阿爹,天下熙熙攘攘,莫不是為了利益來來去去,難道,真的有人能夠逃得脫利益,看得開利益麼?”
盧詔將內側人按坐下來,緩聲道:“是啊,天下間利益至上的人,確是占大多數。但是,你給一擱童心未泯的小孩子講道理,他會明白麼?小孩子,盡管你給他糖果吃他便認為你很好,你對他慈眉善目他便覺著你是好人,但他們最大的樂趣,還是與能夠和自己玩在一起的小孩子一起玩耍。江湖中人,大部分也是這樣,他們覺著義氣相投,生死也可以托付給的人,那才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在他們看來,錢財自然很重要,能活人能過好日子,但是他們又萬分看重自己覺著貼心的人,為之生為之死毫無怨言。千百年來,這樣的看法長久了,便形成一種信念,一種不能為了自己信仰自己崇拜的人生死與共,便不配為人的信念。楊月離三盜玉璽六次為萬民出生入死,糾糾男兒也不能有這等氣魄。舍皇宮尊崇地位不要,奔波江湖之中急人所難,足跡踏遍大周以及周邊數個國家,江湖中人沒有能受過點滴恩惠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再說那一股子豪邁氣概,正是江湖中人最為敬仰信任的。這樣下來,群雄敬若神明也便是情理之中了!”
盧姣偏頭問道:“阿爹,你既然這麼懂得江湖中人,為什麼還不能對症下藥收攏他們的忠心呢?”盧詔四下打量金碧輝煌的供電,嗬嗬笑道:“假若阿爹舍棄了這蜀王尊崇地位,那便絕對是江湖中好漢稍微敬仰的人物!”
盧姣氣鼓鼓道:“我又沒有對他們擺架子,整天那麼尊敬他們,難道他們便不能感動一點麼?”盧詔凝視那個玉碗,輕輕搖頭道:“你看,你這便是不能得到他們真心的原因了。你是抱著付出便要又收獲的心思去和他們打交道的,又想著一擱堂堂郡主能夠屈節下交,分明是看得起人家,人家能接受你這施舍一般的付出,那才是怪事呢!”
盧姣沉思半晌,嬌聲道:“阿爹,你越說我越是糊塗啦,不明白你說的啥子意思哦!”盧詔慈愛撫摸女兒發鬢笑道:“你還年小,能夠深邃懂得人心,那也是怪事呢!阿爹活了四十年,才懂得了上位人家的規矩和心思,誘又活了十年,才慢慢琢磨出了一點江湖中人的心思,直到今天,才勉強明白了這些重義氣輕生死漢子們的一點心理,你啊,比阿爹聰明十倍,到了三十歲了,便會明白阿爹現在才明白了的這點道理!莫急,很多事情,是急不來的!”
盧姣伏在父親懷裏,索性將這些煩人的事情都拋在腦後,細細思想起另一件事情來,忽然問道:“阿爹,你見過那個楊月離麼?”盧詔點點頭道:“見過幾次,她在蜀地來,為了一位江湖朋友伸冤,一夜之間長劍挑落了盤踞山林勢力非同一般,連我這個蜀王都不敢輕易招惹的七十二洞綠林黑道,萬丈懸崖上麵血書‘恃強淩弱十惡不赦,千萬裏追殺不休’一行醒目大字,又靜坐山上等待黑道數十好手三天三夜,挾一往無前之勢力斃這些早已作惡多端惡貫滿盈的巨擘,俠義之名蜀地江湖好漢莫不敬仰。阿爹也很佩服她武藝,便親自去找到了她落腳的地方求見,後來又零零碎碎偶爾見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