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帳篷在燃燒,火很大,很猛。在山穀裏麵,到處是馬屍體,到處,是風揚起的血腥的味道。幾萬匹戰馬啊,都死了。馬的脖頸處是長長的口子,給寒冷凍住了的鮮血在慘白恐怖的晚上看起來,那麼紮眼。
父親當時就昏倒在地上,我趕忙給他使勁搖晃拍打,可是他就是不能醒來。那個時候,滿山遍野都是風雪,隻有我一個人抱著父親在喊叫,心中的恐懼急了,隻好把渾身的勁頭都用在喊叫上麵。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肩膀上給人輕輕一拍,我轉身看去。隻見風雪當中,一個白衣女子立在那兒。隻在那一刹那,我感覺天地間再也沒有了什麼能比得上這個女子。當時,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棉衣,外麵罩著白色的風雪鬥篷,風那麼大,雪那麼急,她也沒有感覺到一樣靜靜站在那裏。
我呆呆不能說話,看著她四下看了看山穀皺著眉頭問道:‘那夥人走了?’我沒能回答,隻是聽她說話便點點頭。她又問:‘你是羌族的麼?’我又點點頭。
她很生氣似的,比那大風還快一般閃到我麵前用短劍在我頭上敲了一下,忽然又說:‘小兄弟,莫不是你不會說漢話,隻能聽懂?’我頭上吃疼,當然聽明白了她的問話,就說:‘我漢話,會說的。’
她看了看我,說道:‘風很大,你還是回帳篷去的好。這夥殺馬的賊人,是極西邊的從長安逃竄出去的很凶惡的人,我去找他們算賬,給馬兒報仇去。’
我當時就說道:‘你一個姑娘家,去找惡人回很麻煩。要不你到咱們待客的帳篷裏麵歇上兩天,等天晴了我父親醒來整起幾百好漢,你一起去看看便是。’
她嗬嗬一笑,美麗的彈汗山便似乎要失去了魅力一般,我自然又是一陣呆愣。頭頂上一疼,嗬嗬,又給敲了一記。那女子瞪眼說道:‘你這小兄弟心腸倒好的很哪。不過那幾個賊人,還不能從我手上逃得性命回去。要不,他們也不會給我從長安城一路追殺到這裏,百十號人隻剩下幾十個。本打算天晴了再追擊他們,豈料他們竟然這般可惡。好了,你回去吧,不過幾天時間,我便將人頭提回來給馬兒報仇。’
說著,她手中的短劍忽然靈蛇一樣撲出去點在我父親身上,我驚訝回頭看時,父親已經呻吟一下悠然醒轉。那女子,便在我回頭的時候便悄然沒有了影蹤。
過了好些天,我正在給父親熬藥,忽然聽見山下馬蹄聲響起來,跟著本來失去馬匹傷心聚集在山上的很多人和我一樣站起來向聲音來處看去。
老遠的路呢,我看不清來人的臉麵,隻是那白色的鬥篷在一匹白馬上麵飄動,遠遠看去一朵白雲飄來一般。
我當時高興大聲喊了一聲,便向山下飛奔下去。那女子手中還牽了兩匹駿馬,上麵托著兩個大袋子,飛一般跑到山中間,她跳下馬來,看見我便問道:‘小兄弟,你父親好了沒有?’我不敢造次,當時就乖乖說:‘哦,已經好多了,說要好好感謝你呢。’
她微笑不語,將兩個大袋子扔過來說道:‘馬兒的仇人,我盡皆殺了,呶,都在這裏了。’我和族人趕忙打開袋子,裏麵果然是蜷曲黃色頭發高挺鼻子的人頭,粗看去有不下五十個。
族人都很驚訝,不敢相信這些將幾萬匹戰馬一兩個時辰便殺完的賊人給這從來都沒有見過那般美麗的女子殺了回來。
我自然深信不疑,父親也相信,於是便留了那女子在彈汗山款待幾天。那女子也不一般漢人那樣推辭不受,猶豫一下便痛快答應。
隻是在彈汗山的那幾十天,那女子教會了北羌的第一批大夫,教會了北羌人做簡易的火紙,還教會北羌人用腦子去和來侵略的強盜抗爭。她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喜歡和姑娘們在篝火旁跳舞,也喜歡笑。不過幾天,一個部族來搶咱們北羌人的牛羊帳篷和女人,那女子見我父親傷病不能好,而我年紀不大,便帶著咱們當時北羌的好漢三千人,一連在半月之間打了十幾個勝仗,從此北羌人在彈汗山下除了北胡人沒有小部族敢來掠奪。在族中,很多原本要送給各族的姑娘們,因此留了下來,和心愛的小夥兒住進了自己的帳篷;很多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姑娘遠嫁他族的小夥兒,心願得償,彈汗山下數十萬部眾。沒有時時刻刻不歌唱那女子的。
北羌人們感激不盡,又聽見那女子說名字裏麵有個‘月’字,便都尊稱她‘月姑’,在北羌的意思就是永遠敬愛的人。
後來,月姑走了,回長安去了,人們想念的緊,於是都作歌懷念她。”說到這兒,達格夢囈一般的回憶噶然而止,轉頭吩咐道,“阿昌巴,你給兄弟們說下去,就說少主是咱們月姑的孩兒,讓大夥兒唱起‘三月裏來桃花紅’給少主聽,隻要沒有忘記月姑大恩的,都給我死命唱起來。再說下去,月姑給大周皇帝他們害死了,昨天咱們大鬧長安,是給月姑報仇的開始!”說到這兒,達格眼眶發紅,嘶吼著一般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