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烈士肝膽欲書遙(1 / 3)

那人眼神凶狠,站在上二樓的第一階樓梯上,左手按著腰間的刀柄,一副擇人而噬的神情。楊戈遠心下大是不解,納悶道:“左右不過酒後感慨幾句,這人如何一副眾人惹惱他的樣子?”再看他衣服,楊戈遠恍然:“原來竟是衛府的!!”

那人內裏一件大紅袍服,肩上一件黑色披風,頭上戴的,分明是一頂雁翎素紗帽。這一身打扮,楊戈遠中午吃完飯下樓去休息的當兒碰到過,當時羅代標告訴他,那是衛府的人常穿的服裝。

衛府,是大周開國初期便設立的監察國人、替皇帝解決“麻煩”的皇帝的親衛軍,來源主要是投效朝廷的江湖人。隻不過到了後來,衛府在昏庸荒唐的皇帝的指揮下,早已成為了皇帝搜刮民膏為禍人間的爪牙。加之現下衛府中盡是一些專會拍馬逢迎,以民苦為樂的敗類,民間深以為苦久矣。當朝皇帝猜疑之心甚重,又好大喜功,一心想著要天下歌舞升平,民間也如同朝堂之上一片讚頌之聲,所以便擴編衛府,將裏麵的人大量撒下去行走民間,或者跟隨朝臣出入街坊,專門發覺和逮捕議論朝政的人。

為此,皇帝下旨道:“朕乃天子,豈聞天之有錯邪?而朕有錯邪?豈容愚民誹而謗之?嚐聞天之覆,愚民議於先,而兵戈於後!今衛師久侍隨帝,中心可嘉,可令廣布市曹,掃匿徒報清平可也!”

於是衛府行事更加肆無忌憚,隻要聽到不好的議論,便見血的蒼蠅一般圍了上去,非得整那人一個家破人亡不可。有大臣進諫衛府“行事譎詐狠毒,非因陛下信任而盡忠,多因私報怨者也!長此以往,白虹貫日之景象,恐不遠矣!”皇帝怒而殺臣,心中便懷疑民間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言論出現,責令衛府更加嚴密地監察下去,“如有枉顧者,可殺之!”於是天下人越加驚恐,幾乎戰戰兢兢不敢大聲說話。

隻是人們心裏恐懼的狠了,總要爆發出來。於是偶爾閑話的時候不小心無意間多說了幾句,結果自然是悲慘之極。這些天大雪,來來往往的人們寒冷急了,便道酒樓喝酒取暖,三杯兩盞下肚,平日裏不敢說的話便說上幾句。這“一半廚”好幾天沒見到衛府的人出現了,人們便聚集在這兒,三三兩兩的說上幾句,豈料今天竟然好死不死出現了一個衛府的人,眾人隻覺從此便要沒命,恐怕還要連累家人,心中便愈發恐慌。

衛府那人臉色陰騭,張口喝道:“爾等不思聖恩,在這酒肆之中妄言朝政,誹謗聖上,其心已是可誅!又無故聚集,難不成都是反賊意圖不軌,要商議密謀長安城不是?”他剛說完,忽聽“噗”的一聲。那人大怒循聲望去,見一少年麵色愕然,正忙忙擦著嘴邊望向自己,喝道:“果然讓我言中了吧?你這反賊,按照聖上旨意,可立時誅你九族!趕緊給我拿下!”當下樓上樓下湧出許多素紗帽漢子,張牙舞爪便向少年抓去!

楊戈遠聽那人說話,心下先是愕然於其無中生有的囂張氣焰,然後聽到他呼喝地有趣,竟然能扯到“密謀長安”上來,心中一愣,然後要笑出聲,便將一口酒噴了出來,心道:“猜測戰事,便是妄言朝政?表達慶幸,便是誹謗聖上?天冷坐一起喝點酒,晚飯了去酒樓吃點飯,便是意圖不軌?天下荒誕的說話莫過於此!”又見這人耀武揚威叫人捉自己,心下大怒,喝道:“人生就一張嘴,天生吃喝說話!你還要大家都縫上不成?要說意圖不軌,我看你這廝倒像模像樣的緊!皇帝老兒是天下的大禍患,你們便是幫凶!”那幫人聞言大怒,口中呼喝連聲,都要來抓了這少年。

楊戈遠避開四下裏撲來的衛府軍士,向櫃台裏麵的羅代標搖頭示意不用援助,轉頭躍出了門去,口中叫道:“你爺爺的,少爺來這長安城,住店便給這鳥店家勒索,生生受一肚子鳥氣,又來你們這幫孫子叫少爺心煩!也罷,少爺回河中去了!孫子們,不用送爺爺啦!”說完,踢倒幾個近身的軍士,便要沿著大街逃走。

衛府眾人大怒之下,紛紛跟了上去,隻要抓住這個少年。那領頭的也是怒極,也不管一幫食客們,丟下他們也要出門追去。忽然門外閃進一大漢,口中叫道:“你爺爺的,俺少爺受你鳥氣,俺便也受了許多!”言畢,隻一拳,擊在迎麵而來的那衛府小官兒的臉麵上,隻聽“呀”的一聲慘叫,那官兒便覺腦袋裏金星亂冒,而後刹那間眼前白的發青,青的發紅,紅的發紫,腦袋裏鑼兒鼓兒缽兒一齊響動,而後便昏了過去。

那漢子跳過身,閃開幾個回頭衝進來的衛府軍士,笑道:“你這鳥店家,黑心錢賺了不少罷?俺給你花花!”言畢向羅代標擠擠眼睛,伸手抓過那昏迷官兒夾在臂下,將那櫃台子伸手提起,嘿然發聲便向四下裏砸去。隻聽乒乒乓乓聲響,桌椅案幾瞬間七零八落。羅代標反應過來,跳起來上去酒要揪打大漢,卻哪裏能抓到大漢的身影。此刻,樓下的樓上的食客都紛紛竄逃而出,隻餘一眾頭腦發熱的衛府軍士和羅代標四下呐喊著圍捕大漢。

門外楊戈遠早已跑遠,半數的軍士也跟上去了。大漢瞅準門口無人,哈哈大笑一聲便奪門而逃,幾個起落間便遠遠將眾軍士落在後麵。但他不急於走脫,隻是走走停停,將眾軍士不時戲耍羞辱幾句,盡管他口中來來去去隻是“爺爺,孫子”幾句,但加之官兒還在臂下,軍士們便越加憤怒,隻是緊追不舍,於是兩撥人便沿著楊戈遠跑走的那條大街跑了下去。

羅代標看著亂七八糟的大堂子,心內苦笑連連。一個小夥計小心上前問道:“掌櫃的,要不要報官?”羅代標抬頭看看他,思索片刻道:“好吧,你去長安府尹,算了,還是我去吧。”正要整衣出門,忽見飛熊等人在後門處向他示意要他過去。他便叫過一個機靈的夥計吩咐道:“我有事不能去了,你便去長安府尹處報官去吧。便說咱們一半廚剛才有衛府的人要抓人,打了起來,損失,損失慘重。要再問起你便將實情相告便可。”那夥計也是一個暗探,自是知曉什麼不能說什麼能說,應了一聲便出門徑奔長安府尹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