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官
局裏新調來一位王副局長,是剛從基層提拔上來的,據說和縣長沾著一層關係。他的長相有點對不起觀眾,言語也不多,走路遇見人,不管認識不認識,微微一笑就過去了,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王副局長上任這天,局長帶領屬下(包括王副局長),來到縣裏檔次最高的一家酒店,說要為王副局長接風洗塵。王副局長步入酒店,東瞅瞅西看看,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小姐每端上一道菜,王副局長就問問這是啥菜那是啥菜。大夥兒看他一臉率真,摸不清他話中的涵義,都不敢貿然回答。旁邊的小姐趨步上前,說這是“貴妃出浴”,那是“群英薈萃”,這是“螞蟻上樹”,那是“霸王別姬”。又上了一道菜,王副局長“哇”地叫了一聲,說:“這個我知道,是粉條。”小姐嫣然一笑:“先生,這是魚刺……” 王副局長見眾人斯斯文文地吃著,便操起筷子在盤子裏戳:“都吃都吃,這麼多菜不吃可惜了……”
局長暗想,難道王副局長不經常出入酒場?他是縣長的關係,這些菜不可能沒吃過,可看他那樣子又不像是在玩深沉。書記也在沉思:王副局長是不是在套我們的話?
由於王副局長滴酒不沾,這頓飯也就沒喝出氣氛來。王副局長見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就用手抹了一下嘴,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朝不遠處的小姐揮舞:“算賬。”
大夥兒怔了怔,看王副局長不像是在開玩笑,就緊瞅著局長,意思是請局長拿主意。局長說:“王副局長別幽默了,這頓飯記在局裏的賬上。”
王副局長眨巴著眼睛,皺著眉頭:“咱吃的飯咋能記在局裏的賬上?要是那樣,職工還不罵咱的娘?”
小姐一朵雲似的飄過來,她沒接王副局長遞過去的兩張百元大鈔,黃鸝鳴叫一般說道:“先生別開玩笑,餐費是一千九百九十八元。”
“啊?這麼貴?我可沒帶那麼多……”王副局長看了看大家,顯得局促不安。
書記忙給他解圍:“咱也實AA製,恰巧十個人,沒人二百元。”
大夥兒雖老大不情願,但也都隨聲附和,紛紛行動。
局長從上到下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一分錢,尷尬地羞著臉說:“我今天出門忘帶錢了……”局長身邊的司機見狀,知趣地又拿出兩張。
王副局長望著小姐拿著錢嫋嫋娜娜地離去,自言自語地說:“這頓飯太貴了,在農村能買上一頭牛,以後再也不吃了。”
此後,局裏就很少用公款吃喝了。雖然王副局長是副職,但他是縣長竭力推薦來的,誰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局裏新蓋了棟家屬樓,王副局長也分了一套,三樓,四室兩廳,168平方米。他拿到鑰匙後去看了看房,回來就把鑰匙給退了,還說:“送茶水的老李一家四口住一間平房,我一個人咋能住那麼大的房子?簡直是胡球弄!”局長書記們聞知此事,坐臥不安:難道王副局長知道這是違章建築的豪華超標準住房?還是這棟房招標時收取賄賂的事兒他捕捉到了蛛絲馬跡?……幾位領導越想越後怕,忙悄悄退了撈到手的房子,分給了單位的住房困難戶。
有天晚上,一位中年胖子開著一輛工具車拉著一套高級沙發來到了王副局長門前,說是給王副局長送的。王副局長十分不解:“你是誰?這是俺家啊?你咋能往屋內亂搬東西?”中年胖子滿臉堆笑:“王副局長,我是某某工程公司的經理……這沙發是送給您的。” 王副局長慌忙擺著手:“咱倆不親戚不朋友,你為啥送我沙發?我要了你的沙發,你是不是向我要錢?我啥也不會給你!你趕緊走吧!”中年胖子見王副局長態度堅決,認為他在演戲給人家看,就把家具放在門口,然後開車走了。第二天,王副局長找了輛車把沙發拉到了局裏,還憤憤不平地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我不傻,我才不占他的便宜呢!”
王副局長這麼一嘟囔,局長書記們的臉色就不大好看,就隨口敷衍幾句回到了各自的辦公室。不過,打這以後,局裏大大小小的領導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收取賄賂了。
單位的職工拍手稱快,說王副局長是個好官,是個清官。縣裏的新聞媒體也紛紛報道了王副局長的事跡,說他兩袖清風,一塵不染。
這天晚上,在一棟豪華別墅裏,縣長討好地對身邊不是他妻子的小美人說:“想不到你兄弟這麼快就打開了局麵,副局長當得蠻瀟灑嗎。你這個憨包弟弟,咋就能當上個清官呢?”
自殺未遂
荷花把自己的手腕割破了,幸虧奶奶發現的及時,才沒有出現大的意外。
奶奶早晨起來把飯做好,便去喊荷花起床吃飯,荷花要上學去。奶奶一邊叫著“荷花,荷花”,一邊蹣跚著步子來到床邊。奶奶發現荷花已經坐了起來,上衣已經穿好,卻低垂著頭,不言不語的。奶奶忙說荷花,快起來吃飯,要不上學就遲到了。奶奶說著話去拉荷花的胳膊。荷花掙紮了一下。奶奶感到奇怪,仔細一看大吃一驚——荷花的右手使勁攥著左手的手腕,有血點點滴滴從手腕處流出來。奶奶這下慌了神,失聲叫道,說老天爺!荷花你、你這是咋啦?荷花扭頭看了奶奶一眼,慌亂地說奶奶,我、我不小心被刀割了一下。
奶奶來不及深究,忙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把荷花帶到村診所。所裏的醫生用消毒液清理傷口後,搖了搖頭,說傷口太深,需要縫合,得去鎮上的醫院。沒辦法,奶奶又帶荷花坐三輪車去了鎮裏的醫院。
到了鎮醫院後,醫生先把荷花的傷口縫合好,後又輸了血,說是失血過多,必須補充血液。等到一切安頓下來,奶奶才想起給荷花的爸爸媽媽打電話。
荷花的爸爸媽媽在廣州打工,兩年都沒回家了,因為一個人一來一回的路費需要上千塊錢不說,他們怕回來後,自己的工作崗位被人頂替了。上次回來,是媽媽一個人回來的。那次是荷花削鉛筆,不慎把一個手指頭劃破了。媽媽聽說後,才慌忙坐火車,汽車,三輪,急三趕四地回來了。媽媽到家後,看看荷花的傷口沒有多大妨礙,在家呆了兩天就又坐三輪,汽車,火車,去了廣州,盡管荷花一再哭著不讓媽媽走。媽媽還是眼裏流著淚走了。她也是沒辦法啊,家裏窮,打的糧食一家人隻能吃四個月,還有,吃鹽燒煤穿衣帶帽,孩子的學費,若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有藥費等亂七八糟的花消,不外出倒騰會中?
接到電話,媽媽本不想回來,得知荷花在醫院裏輸血,意識到情況和上次不一樣,在丈夫的催促下,就又趕了回來。
等媽媽回來後,荷花在醫院住了兩天也回到了家裏。醫生說需要在家休息幾天,待傷口愈合後才能去學校。
媽媽心疼地把荷花攬在懷裏,心肝寶貝地噓寒問暖。荷花低著頭,也不說話,似乎和媽媽生分了。
媽媽這才覺察到了什麼,自己回到家後,荷花還沒說過一句話,連叫一聲“媽媽“也沒有。媽媽心裏一陣酸楚,說荷花,你受委屈了。
奶奶歎口氣,嗔怪說,荷花,以後削鉛筆小心點,別再割著手了……嚇死奶奶了。
媽媽看了看荷花的胳膊,皺著眉頭說荷花,你削鉛筆咋能削著手腕?說到這裏,她心裏陡然一動,忍不住說道,荷花,你是不是自己用刀割破的?
奶奶嚇了一跳,說啥呀,荷花自己割的?荷花,真的是你割破的嗎?
荷花的眼神裏閃過幾絲不安。這下,媽媽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到底是孩子,禁不住媽媽的三問兩問,就全招了,荷花承認是她自己割破了手腕。
怎麼,荷花要自殺?這個結果把奶奶和媽媽的臉都嚇白了。
荷花今年9歲了,在村裏的小學讀書。荷花是個懂事的孩子,學習也很勤奮,每次班裏考試都是數一數二,不存在學習壓力大的情況。眼下在一些農村,孩子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裏的孩子也就成了弱勢群體。有不少孩子,特別是女孩子,常常遭到老師、同學或是社會上大齡青年的褻瀆甚至強暴。在廣州打工期間,就經常看到或聽到這樣的新聞。難道荷花也受到了類似的傷害?想到這裏,媽媽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她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撫摩著荷花的頭發,柔聲地說,荷花,誰欺負你了?別害怕,給媽媽說說。
奶奶也在旁邊附和說,荷花,有人敢欺負你了,奶奶拿命跟他(她)拚了。
然而,任憑兩個女人怎麼開導或者說是審問,荷花就是不說話,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沒辦法,媽媽就報了警,她認為荷花的自殺一定有原因。
看到警察來了,荷花害怕了,哇地聲哭了,哭得很是傷心,很是委屈。她一邊哭一邊哽咽著說,警察叔叔,我想爸爸媽媽了,我這樣做,是想讓他們回家啊。
彼此彼此
家裏的大米又沒有了。妻子賭氣不去買,說她買不來沒有摻石籽的大米。有一次吃飯,米裏的小石籽差點把老李的牙硌掉了,腮幫子疼了好幾個小時……老李不但把賣大米的罵了一通,而且把妻子也數落了一頓,埋怨她買的大米不好,也沒把米裏的石籽揀淨。見妻子跟自己較上了勁,老李沒辦法,隻好自己上街買米去。
市場上有五、六家糧油店。雖然不是買什麼貴重東西,但老李還是貨比三家小心謹慎,在五、六家糧油店之間來回奔波,通過眼看、手摸、鼻聞、牙咬之後,他發現幾家經銷的大米的質量都相差無幾,沒有一家的大米裏沒摻石頭。到底買哪一家的?他正在其中一家店門口徘徊,隻聽街上傳來一聲吆喝:“賣大米!賣大米!”他循聲望去,看到路邊蹲個鄉下漢子,他的麵前擺放著幾個布袋。他想,這是鄉下的農民來城裏賣大米的,大部分是自家田裏生產的,質量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老李走了過去看了看,鄉下漢子麵前的幾個袋子裏果然是大米。老李問道,老鄉,大米裏有石籽沒有?鄉下漢子憨厚一笑,俺準備摻,不過現在還沒有摻。你說什麼?老李懷疑自己聽錯了。鄉下漢子指著前麵的一個袋子,說這是65斤大米。他一邊說著又從身後拉過一個小食品袋,說這是5斤小石籽,為了省得你回家挑石籽,俺沒把石籽往米裏摻。你要是買俺的米,這兩袋你全帶走,算作70斤大米。
老李絲毫沒感到驚訝,反而驚喜地說,老鄉,你說的是真的?
鄉下漢子點點頭,說俺不騙人。
老李沒再猶豫,果斷地掏錢買了鄉下漢子的大米。臨走,他還感激地對鄉下漢子說,謝謝老鄉謝謝老鄉。說實話,老李是真心地感謝這位鄉下漢子。如果他把石頭摻到大米裏,老李一家人隻怕花費兩個雙休日都難揀幹淨;如果弄不幹淨再把老李的牙齒硌掉就更不劃算了。
後來有一天,鄉下漢子進城了,這次不是賣大米,而是去醫院看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隻是感冒了。他在本村診所開了幾天的藥,可是效果不大,沒有好轉的跡象。在婆娘的一再催促下,他這才進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