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家福
過年期間，照全家福的擠破了門檻，忙得我不亦樂乎。大家小家都高興，我也有錢賺，何樂而不為呢？
這天早上一開門，就呼呼啦啦來了一大家子，有老的有少的，老爺子鶴發童顏，小的還在繈褓當中，看得出是四世同堂。我暗暗數了數，足足二十五口人。
他們選中了一個後麵有個大紅“福”字的背景，然後開始拍照。當然，不是像過去那樣中規中矩地拍照，老人和孩子坐在中間，背後站著中年人，而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老爺子和老太太穿著紅色的唐裝坐在中間，其他人分布左右和後麵左側：大兒子和媳婦舉著一幅“家和萬事興”的上聯，右側：大女兒和女婿舉著一幅“幸福萬年長”的下聯。幾個小孩子跑來跑去選擇著各自的位置，一個小閨女提著一個大紅燈籠站在老爺子前麵，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舉著一個橙色的氣球站在後一排的最邊上……動作各異，微笑的表情也不盡一樣。
我本想讓那個舉著氣球的小男孩站在前麵，我從鏡頭裏看了看，畫麵感還算不錯，充滿了祥和、喜慶，也就沒在吭聲，便數了“一、二、三，茄子！”同時按下了快門。按照以往的慣例，肯定要多選取幾個背景，多照幾張，前麵已經說過，因為顧客多，也就省略了諸多環節。
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小男孩來取他們的全家福。我索要取照片的票，小男孩說在路上給弄丟了，但他能認出哪個是他家的全家福。我想了想，大過年的，沒為難小男孩，讓他去挑選。
很快，小男孩找出來他家的全家福。
我看看了照片，果然看到小男孩也在全家福裏，就是昨天早上那一大家子，小男孩舉著一個橙色的氣球站在後麵。
小男孩抱著30寸的全家福走了。
到了下午，一位姓王的先生拿著票來取全家福。我找了找，結果發現已經被人取走了，就是上午那個小男孩。
王先生也感到驚訝，說我沒讓人來取啊，那個孩子長什麼樣子？
我一邊回憶一邊說，大約十歲左右，高高的，瘦瘦的。
王先生看我一眼，掏出手機打電話，問了一圈，然後關了手機，套用春晚的一句話對我說，你攤上事了，你攤上大事了。
我慌了。忙打開電腦，找到王先生一家的全家福，指著那個小男孩對王先生說，喏，就是這個。
這是誰啊？我怎麼不認識？兄弟姊妹的晚輩當中也沒有這個男孩。王先生瞪大眼睛瞅了瞅，十分肯定地說。
是不是你們哪家親戚的孩子？我不敢怠慢，幫他分析。
不可能。王先生說。話雖如此，他還是掏出手機打了一圈電話，然後搖了搖頭。
我也感到很無辜，說當時跟你們一起來的，站在你們身邊，你們就沒察覺？說罷，我頭上的汗也下來了。
王先生很是生氣地說，那麼多人，誰能注意得到啊？就是注意得到也以為是你們店裏的人員呢。
現在誰還敢使用童工啊？！我哭笑不得，有口難辯。
……
事情到了最後，我除了給王先生全額退款外，相片經過電腦處理，又給他放大了一幅。嗨，算我倒黴。
到了第二年年關的時候，王先生一家又來了，還是照全家福。因為去年的不愉快，我當然記得他。
嗬嗬，我發現了那個騙取全家福的小男孩，他又混進了這家人當中。
我二話沒說，上前要把他往外拉，王先生給阻擋住了。
怎麼？他是你們家的人？這次感到奇怪的是我了。
王先生笑著點了點頭。
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嗎？可想而知，我當時要多惱火有多惱火。
接下來，王先生的一番話讓我明白了事情原委。
王先生說，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郊區廢棄的一個水泥管裏見到了他們家上年照的全家福，當然也見到了那個小男孩——那個水泥管就是小男孩的“家”。他這才知道，小男孩是個孤兒，父母早亡，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看到他們家在照全家福的時候，小男孩非常羨慕，就悄悄混了進去。照過像後，小男孩很高興，心說若是把照片存起來該有多好啊？既能在別的小朋友麵前炫耀，自己又能常看到，心裏存有一份美好的念想，於是就把照片取走了……
原來是這樣！我忍不住說道。後來呢？
王先生說，我沒有責怪小男孩，打算幫助他，就問他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小男孩說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個家。就這樣，通過各種手續，我就把他收養了。
照過全家福，王先生付款時，我拒絕了，說先生這麼有愛心，我也得有點表示吧，這個全家福算我送給你們的。
回家
望著眼前陡峭的雪山，小童疑惑地撲閃了兩下眼睛，家門前也有座雪山，不過，那座雪山跟這個不一樣。幾天來，已經連續爬過三座雪山了，怎麼還不到家？阿姨要把自己往哪裏帶？小童鼓足勇氣，怯怯地問道：“阿姨，你、你真的送我回家嗎？”
一路上，類似的問話，小童已經問過多次了。
那個被叫作“阿姨”的中年女人對小童笑了笑，說：“小童，翻過這座山就離你家不遠了……走累了吧，讓阿姨背你。”說罷，中年女人蹲下，讓小童趴到自己背上。
自從進山後，阿姨已經背過自己幾次了。她真的是個好人嗎？小童心裏不住地嘀咕。自己想吃啥阿姨給自己買啥，自己沒吃過的阿姨也給自己買，晚上睡覺，阿姨把自己摟在懷裏，像媽媽一樣。可是，可是，那個叔叔待自己不也是很好嗎？
那天放學後，小童走出校門不遠，沒加防備，一個叔叔就把自己抱到了車上。他嚇得差點哭出來。叔叔連哄帶勸，說要帶他回家。他這才破涕為笑，還說了聲謝謝叔叔。如果不坐車，他得走上兩個小時才能到家。一上車，叔叔就給他拿了一瓶可樂。起初小童還有點不好意思，最終沒擋住誘惑，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來。隻喝了幾口，他就感到困倦，最後歪在車座上睡了過去。等到小童醒來，已經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山不是家鄉的山，山上沒雪，都是高大的樹木；那些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個也不認識……那個叔叔不見了，小童害怕地哇地聲哭了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個臉上長滿胡子的人指著麵前的茅草屋，說：“小孩子別哭，這裏就是你的家！”小童說：“不是，這裏不是我的家！”說罷，他轉身就跑。長滿胡子的人緊緊攬住他，惡狠狠地說：“再跑打斷你的腿……你是我花錢買來的！”
難道自己也是阿姨花錢買來的？想到這裏，小童下意識地打了個顫。
中年女人說：“小童，你是不是冷？”
不待小童說話，中年女人把他放在地上，把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然後背著他一步一滑地上山了。
小童在那個大胡子男人家裏哭哭啼啼過了十多天。他想爸爸媽媽，想爺爺奶奶，想老師同學……他再想也是枉然，再想也見不到他們。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院門一直被鎖著，他哪兒也去不了。忽然有一天晚上，來了幾個人，把他帶走了。來的人當中就有這個阿姨，小童還記得，阿姨罵了大胡子一句，其中一個叔叔還狠狠打了大胡子兩巴掌。他們若是好人，怎麼會罵人打人呢？老師說，好孩子不能罵人打人。媽媽也說過，打人罵人不算好孩子。
對，阿姨肯定不是好人。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四周都是雪，自己又能往哪裏去呢？隻有乖乖跟著她，聽她擺布。
小童記得上車的地方是石家莊，坐了好長時間的火車，在昆明下的車。小童雖然是小學三年級學生，但火車站的站名他還是認識的。下了火車後，坐汽車，然後是三輪車，接下來是步行，山越來越高，人越來越少……阿姨到底要把自己帶到哪裏？她說要帶自己回家，怎麼走了這麼時間還不到家？回家的路有這麼遠嗎？看到阿姨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臉上冒著汗，小童有點幸災樂禍。他想，她若讓自己下來走，就說走不動，讓她背！把她累趴下才好哩！
爬在中年女人的背上，小童迷迷糊糊睡著了。
當小童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在家裏，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他們一個個都掉了眼淚。還有鄰居小紅，大毛爺……哎呀，擠了一屋子人。那個阿姨被大家圍在中間。這一回她可跑不了啦。突然，隻見媽媽撲通一聲給阿姨跪下了：“謝謝你大姐……”
爸爸見狀，也撲通一聲給阿姨跪下了。
阿姨慌了，忙去拉媽媽和爸爸：“這是幹什麼？起來，起來……”
這時候，阿姨的手機響了，她對著手機說道：“媽，您想我了？什麼？我一個多月都沒回家？好，我現在就回家。”
中年女人歇了一個晚上，走了。她走的時候，走出好遠，小童才對著她的背影使勁喊道：“阿姨，你為啥要送我回家？”
“因為我是警察！” 中年女人回頭招了招手，轉身走了。
看著中年女人漸漸模糊的身影，小童眼裏的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他在心裏暗暗發誓：長大了我也要當警察！
小童不知道，阿姨要回家，還得步行，還得翻越四座雪山……阿姨的家遠在幾千裏外的石家莊。
第二職業
經人介紹，文娟認識了遊暢。遊暢雖不是“高富帥”，但各方麵條件也不錯，人長得不醜，有了屬於自己的住房，人很實在，也很勤奮，在市機械廠上班，業餘時間還找了個第二職業……
一個大男孩，實在且勤奮，這在當下實屬難得。文娟立即對遊暢有了一絲好感，隨口問道，你的第二職業是什麼？
遊暢說，廣告公司，幫人家張貼廣告。
就是那種街頭小廣告？文娟吃驚地張大嘴巴。
遊暢紅著臉點了點頭，心說文娟看不起這種小兒科的活計？不偷不搶的，憑勞動吃飯，有什麼？
文娟微蹙眉頭，說你家裏條件不錯，工作也不低，為什麼要幹第二職業呢？
遊暢不好意思一笑，說我不喝酒不打牌，不喜歡上網，不善於交際，朋友也不多，業餘時間沒事幹，這才找了個第二職業，既消磨了時間，又有一些收入，何樂而不為？
文娟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難道文娟對自己的第二職業不滿意？還是有別的想法？聰明的遊暢撲捉到了文娟瞬間的表情。
此後文娟也一直沒有表態，和遊暢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不鹹不淡的，既沒說喜歡遊暢，也沒說不喜歡遊暢。
遊暢再老實也按耐不住了，就給文娟發了個短信，大意是：文娟，你是個好姑娘，我很喜歡你。但是，你對我到底有啥看法？若同意交往就回個短信，不同意交往就別回短信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