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傳國(1 / 2)

秦昭挑了一枝開得最盛的石榴花, 折來送給衛善, 那石榴枝條上還積著簇簇白雪, 紅花欲綻未綻, 拿回去插瓶總能開上十幾日。

衛善抱著石榴花枝, 口中嗬出一團團白露, 隆冬開花, 還開得這麼多這麼密,近前觀看更覺是一番奇景,她頗為不解, 隆冬開花已經奇妙,怎麼開花處就必是寶庫入口呢?

秦昭一直在派人查訪盤龍山中的帝陵寶庫,夏朝開國皇帝的陵墓隻有獻殿與地宮通道, 再往下探不過俱是沙土, 連月往下挖才知是個假墓,華表飛馬不過是空擺著看著, 大夏王朝兩百來年祭祀的都是座假墳。

寶庫就在這山中, 卻不知在哪一處山坳。

秦昱的案子大理寺辦得很嚴, 雖秦昭並未下什麼特殊旨意, 可他畢竟是先帝的兒子, 就算被廢為庶人, 師朗也絕不敢輕怠。

除了審他極嚴之外,同案的案犯沒有一個能在嚴刑下說謊,判了斬首實是輕判, 要給秦昱留一點做人的臉麵。

這其中他們是如何掘人墳塋, 如何銷贓的,師朗都問了個明白,其中便有一條,越是大墓,挖得就越是深,帝王的陵墓的地宮更不消說,也因為夯土夯了許多層,地宮聚熱,夏日裏看不出差別來,到了冬日,別處百草凋敝,獨地宮之上還是一片蒼翠。

他們本來早就要下手,可秦昱出事被貶為庶人逃出京城去,好容易摸了回來,等著冬天來看一看山間何處有異象,誰知被抓了個正著。

這些話被師朗源源本本記在案卷上,秦昭把金簪和卷宗兩樣合二為一,派人冬日在群山中尋訪,已經找遍了幾座山,自也有蒼鬆柏鬆冬日也常青,可隻要略作勘察便都一一否絕,今日探子來報說訪得山中開了一片石榴花,秦昭便知寶庫便在石榴花下。

這一片石榴中最粗的幾株怕是當年地宮封土時種上的吉祥樹,總得一人環抱,餘下的有粗有細,最細的樹株隻有馬鞭那麼粗,想來是二百年間花開花落,野生野長,才長出這麼一片石榴林來。

衛善摘了一朵石榴花簪在發間,對秦昭道:“二哥預備何時發掘寶庫?”

財寶且罷,要緊的是其中的傳國玉璽,正元帝想了一輩子都沒瞧見影子,卻被秦昭得了,這個皇帝也當真古怪,玉璽不傳給兒孫竟帶著入土,難道還想帶著這塊傳說中的寶玉登仙不成?

“等天氣暖些,讓衛修來督造山陵。”他且說且笑,想了個和大夏皇帝一樣的由頭,不是這個由頭又怎麼派兵丁來挖這麼一大片的山陵,光看這一片石榴林便知地宮規模不小,從上麵挖起也不知道要挖多少時候才能挖開。

讓衛修來挖,就是把進獻傳國玉璽的功勞送給了衛家,秦昭替她正一正鮮花道:“隻是可惜了這一片石榴林。”這些樹在地宮上長了這麼多年,是必要掘掉的,尋常的氣候也已經不能習慣了。

“不如移栽到長清宮去,倒還能活。”長清宮多的就是溫泉泉眼,繞著殿宇種上一圈,熱氣蒸騰催生花木,說不準當真能活,到時開了閣門,能在飛霜之時看見榴花盛開。

“就依你說的。”秦昭吩咐諸人繼續尋摸地宮入口,左右就在那株最粗的石榴樹附近,從上麵開一條墓道挖下去。

兩人依舊騎馬回宮,進城門時正值日落,衛善跑得麵上緋紅,握著枝條進殿門,幾個宮人簇擁上來,看見花枝,嘖嘖稱奇,枝條花蕊間還落得積雪,落瓊一麵接過來一麵問:“娘娘從哪兒得來的?”

衛善隻笑不答,綠歌抱了白玉膽瓶出來,把這花枝插在瓶中,擺在床桌上,讓衛善抬眼便能看見,這花倒有是稀罕,太初見了都伸手摘了幾朵攢在荷包裏,問衛善道:“娘從哪兒得的?”

衛修兼任山陵使的事還未召告,就算召告了,這些石榴樹也不能此時被人知曉:“是從賣花擔上買來的,許是暖洞裏頭養的罷。”

“暖洞裏頭也能養得這麼壯?”野生的花兒自比暖洞養出來的更健壯也更有野趣,太初撫著枝條不放手,衛善看她這樣喜歡,幹脆送給她,讓她抱著瓶兒回去。

沒隔幾日衛修便被派去督山陵事,帶著一隊兵丁入盤龍山山坳間行工事,秦昭先下了這條禦令,跟著又下了一條讓人頗有些詫異的禦令,許蜀王承佑祭祀薑公。

若是正元帝當年占下蜀地時下此禦令還不奇怪,薑遠在蜀地頗有威望,當年正元帝免去蜀地三年賦稅,用來收買人心,卻也未曾下令許薑家姐弟祭祀薑遠,說到底還是因為已經捏到手裏的東西,不必再多費心思。

民間私祭,正元帝並不管,可想為薑遠立祠造像,地方官員是絕不允許的,至此已經過了十來年,祭祀薑遠的人越來越少,多是些書生,深受恩惠故此才祭,民人百姓過上安穩日子,哪個還會再私祭薑遠呢。

碧微年年都要祭一祭父母兄長,冥壽誕辰是不能過了,隻有清明寒衣兩個節令才悄悄燒些紙錢,原來還有弟弟在,等弟弟沒了,連供牌位的地方都沒有,想等到兒子去往蜀地之後才慢慢辦這些事,不意秦昭竟會下此恩旨。

碧微聽見消息便來甘露殿拜謝衛善,她再沒想到,竟有一日能明正言順的祭祀父親,她一進殿門便欲給衛善行大禮,被衛善一把托起來:“姐姐這是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