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便要說幾句軟話,誰知道那軟話還沒出口呢,便見在阿硯和乳母看不到的地方,小寧兒便沒了原本委屈的小樣子。
他抬起肥嘟嘟的小手來,占有地摟住了阿硯的脖子,然後咧開嘴,滿足地笑了笑。笑的時候,還對著蕭鐸吐了吐舌頭。
蕭鐸一見,臉色頓時難看下來了。
他怎麼得了這麼個兒子啊,看來以後有得頭疼了。
盯著自己那兒子,沉吟間,他已經開始想著,該請哪個名師前來做太子太傅,好生教導下這小子。一定要個經驗老道的,要個嚴苛剛正的,更要個能管得住這小子的……
而可憐的蕭安,在得意地吐了吐舌頭後,便滿足地趴在他母後肩膀上閉起了眼睛。到底是幾個月大的小孩子,哭了半響,他也是累了,不多時就睡著了。
這邊蕭安睡熟了,阿硯才輕手輕腳地將他交給了乳母,讓乳母帶下去陪著歇息。而她自己,則是看了眼蕭鐸:“說吧,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蕭鐸淡道:“不說了。”
阿硯見此,不由得抿唇笑了:“說說嘛。”
蕭鐸臉色不好看,撩起袍子起身:“我還是繼續去看奏折吧。”
當了皇帝,就是看奏折的命,他已經認命了。
誰知道阿硯卻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嬌聲道:“你好歹說說。”
語音嬌軟,如馥香的蜜一般,聽得人耳朵裏都是甜。
蕭鐸側首看過去,卻見她麵頰仿若三月桃花,雙眸隻如二月春水,褪去了懷孕時的豐潤,她已經是恢複了如描似削般的身段,盈盈立在那裏,眼波含笑動人,姿態嬌媚慵懶。
蕭鐸心間一窒,便覺得身體某處開始發硬,發直,開始便得自己無法控製,就連呼吸,都不由得濃濁起來了。
他在遇到阿硯之前,從未嚐過男女□□,便也不覺得什麼。後來有了阿硯,三天沒有便覺得分外想念那滋味。如今阿硯懷孕生子後,身子比以前豐潤飽滿,猶如飽脹的桃子一般透著粉嫩,真是讓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可是他又不敢,知道她生產時傷了元氣,怕這樣對她身子不好,所以一邊是舍不得讓她獨睡,每個夜裏都是摟著抱著陪著,一邊呢,又實在是太過折磨自己。
太過想念那滋味時,真是猶如萬蟻噬骨,心癢難耐。
這段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衝了多少冷水澡了。
甚至半夜裏出去練一番劍也是有的。
因為這個,那些侍衛還一個個頭疼不已,因為皇上練劍,侍衛們也隻好打起精神從旁紛紛陪著啊。
如今望著偎依在身旁嬌俏動人的自家皇後,鼻間感受到那自她身上散發的清甜奶香,他胸口那裏灼燙得厲害,幾乎克製不住自己,想要衝動地做點什麼。
“好好保養身子吧。”他到底還是忍下了,嗓音越發濃濁地這麼說道。
誰知道阿硯卻根本是個火上澆油的,她湊過來,身子一軟,便偎依到了他胸膛上,還順勢攬住了他的脖子。
猶如藤蔓一般的攀附,產後豐潤的飽滿,緊貼著那藏了燒沸的熔岩般的胸膛上,頓時猶如天雷勾地化,蕭鐸根本是把持不住了。
他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捏在了她纖細的腰肢上,眸色變深,低啞而異樣的道:“你,你可是自找的……”
阿硯從他懷裏仰起臉來看他,雙唇微開,兩眸猶自含著一層霧氣,帶著幾分女人家的嬌媚,幾分小孩子的懵懂,略顯調皮地望著他,歪頭疑惑道:“我就是想要啊,你對我有什麼誤解嗎?”
她這一句話,真是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個稻草,觸動火山爆發最強力的一根火引子。一時之間,猶如天崩地裂摧枯拉朽,她天暈地轉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扔到了那偌大的龍床上。
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根疾風中的小草,被那狂風暴雨任意摧殘著,痛苦地發出叫聲,可是叫聲中又摻著愉悅。
她是草,他就是風,她若是一葉扁舟,他就是那手握重權的掌舵人,甚至有那麼一刻,在她被巨大的浪頭掀起來,險些拋到半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一種抵死的窒息感撲麵而來,猶如潮水一般將她襲擊淹沒。
她忽然想起那個關於她最終命運的斷言。
欽天監的人,曾經的柴大管家,還有寧非霍啟根,他們都說,若是跟隨在蕭鐸身邊,她必然是會死的。
甚至連她自己都曾經對自己下了這樣的詛咒。
她是那麼怕死的人,做夢都在渴望著長命百歲,可是她情願留在蕭鐸身邊,陪著他一起看盡世間百態,陪著他守在這皇宮大院內,經曆著人世悲歡,陪著他一起麵對終將到來的死亡。
於是她在這巨浪滔天的時刻,聽到自己嗚咽著用低啞的聲音道:“我這輩子注定因你而死。可是便是為了他死,也是心甘情願。”
蕭鐸聽到這話的時候,原本狂動的身形頓時猶如被定住了,僵在那裏,低頭定定地看了阿硯半響,最後卻是掀起了更大的風浪,讓她陷入他所給與的泥潭中,再也無法自拔。
我這輩子注定因你而死。可是便是為了他死,也是心甘情願。
這是她對他說的話,後來的日子,她再沒提起。可是她知道,她是一直記得,蕭鐸也是記得的。
以至於到了許多許多年後,當蕭鐸將皇位傳位給了自己兒子,卻放下一切,陪著她走遍五嶽三川的時候,她在一處枯樹旁,忽然喃喃地再次說起了這句話。
那個時候,他們坐在枯樹旁的樹墩子上,遠處是蒼茫如詩的起伏山脈,近處則是小橋流水,更有誰家炊煙嫋嫋升起。
正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刻,她和他背靠背坐在那裏。
低首間,她看到了秋風吹拂起他的頭發。
猶自記得,初見他時,那一頭狂妄不羈的黑發是如何地讓自己驚豔,她當時是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親眼看著那烏黑的發絲漸漸地染成了白霜。
秋風起時,她和他的斑駁白發混在一起,在風中輕輕動蕩。
他仿佛察覺了什麼,抬起手來,握住了她的,溫聲問道:“可是覺得冷了?”
阿硯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他們已經老了,老得可以放下一切隨意到處走走了。
皇帝兒子雖然素來和蕭鐸不對盤,不過還是很孝順的,幾次三番擔心她的身體,和蕭鐸商議著要讓他們多帶一些人馬,可是她都拒絕了。
她老了,烏發成銀絲,不過卻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
加上這輩子,她已經活了八輩子了,還沒有嚐過老去的滋味。
特別是有個疼愛自己的夫君陪伴著,兩個人一起漸漸地老去。
阿硯覺得今生足矣。
因阿硯久久不說話,蕭鐸側臉看過來:“怎麼了?”
阿硯笑了下,卻是道:“我忽然想起當年寧非和柴火對我說的話,他們說,我留在你身邊,總有一天會死的。”
“嗯哼。”提起這兩個人,年邁的蕭鐸依然是不喜的。
阿硯卻越發露出滿足的笑來,她仰起臉來,讓自己偎依在他背上,眯起眸子,半望著遠方如火如荼的夕陽慢慢墜入山坳裏,她喃喃地道: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們並沒有錯的,跟隨在你身邊,我總有一天會死的。”
初見蕭鐸,她以為自己死期已至,會如過去一般被蕭鐸殺害而死。
接著她幾次抗拒蕭鐸的感情,又陪著他遭遇了崖下之災,戰亂之苦,更以為自己會受蕭鐸連累而死。
然後她身為蕭鐸的妾室,第一次陪著蕭鐸睡覺,險些覺得自己會成為第一個因為魚水之歡而死去的可憐人,是為蕭鐸做死在床上。
後來當她嫁給蕭鐸入住後宮的時候,翻開史書,她以為自己會如同大夏國之前的多少個皇後一般,在蕭鐸的後宮傾軋之中淒慘死去。
而在她懷孕生子時,她更以為自己就此會死在產床上,是為蕭鐸生子而死。
之後的多少次,在她和蕭鐸漫長的人生中,其實也是經曆了許多坎坷的,每一次她都覺得自己怕是死期到了。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活得好好的。
那輪巨大的紅日終於緩慢地落到了山坳中,隻留下一抹絢爛的餘暉。
阿硯閉上了眼眸,輕輕歎了口氣,終於對蕭鐸道。
“多少年了,我終於明白,這輩子我依然是要應咒為你而死。隻不過這一次是陪著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老得死去。”
生同寢,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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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番外,是關於兩把劍的,蕭鐸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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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一日,蕭鐸曾經瞞著阿硯,自己偷偷去了趟上古山。這上古山比起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依然是那座山,那座廟,還有那炊煙嫋嫋的人家,不知道繁衍在此多少年的望族村。
他來到神廟前的時候,正是夜深的時候,明月高高懸掛在上古山之上,皎潔清冷,為這層巒疊嶂的山峰塗抹上一層輕淡朦朧的光輝。遠處那山脈之中,頗為寧靜,連點山裏野獸的聲響都聽不到。
蕭鐸微微眯眸,機警地望向望族村方向,卻見家家閉門閉戶,門前放著一個拐杖,倒像是在舉行什麼儀式。
他心中疑惑,此時卻來不及細想,徑自幾個縱躍,便直接入了上古山。憑著記憶找尋到了昔日他和阿硯曾經去過的那處山泉。卻見這裏依舊泉水汩汩,他摸索著,尋到泉水下方那處洞口。
地道裏依舊是散發著陳舊泥土的味道,蕭鐸彎腰快速前行,走了不過一盞茶功夫,便見前方豁然開朗。麵前是記憶中的胡楊木案幾,年代久遠,案幾上依舊供奉著那把劍,旁邊還有個神態龍鍾的老人守候著。
一起都是如多年前他和阿硯過來時的樣子,仿佛在這座神秘的神廟中,光陰靜止了一般。
第一次他們來時,並沒有太多想法,不過蕭鐸如今再看,卻是有所感悟。
他盯著那把劍的畫像半響後,終於伸出手來,指尖觸碰到了那畫像。
畫像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成,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繪,這麼些年了,竟然是絲毫不曾有何變化。
當他指尖碰觸到那裏的時候,隻覺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湧入了他的體內。在那一瞬間,腦中一道白光閃過,他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那道白光轉瞬即逝,他似有所悟,卻仿佛什麼都沒想起來。
怔愣了片刻後,他終於起身繼續前往廟中央。
依舊是那條兩邊鑿壁上放了偌大夜明珠的通道,他一步步地走進去,卻是一步比一步艱難。
其實今夜已經有所感悟,明白一旦他踏出去,他可能就不再是曾經的蕭鐸了。
眼前仿若有一個深淵,等著他踏下,他卻無可逃避。
這個世上,其實還存在著另一個他。
從沒有哪一刻他比現在更清醒地意識到,如今的他果然是殘缺不全的。他的記憶和力量,有一部分都被封印在這個神廟裏,幾千年了不得逃脫。
到了通道的盡頭時,前方白光大增,應是已經到了。蕭鐸微微閉眸,咬了咬牙,終究是踏了出去。
那裏是一片猶如宮殿般的開闊之地,四周圍岩壁上掛滿了雞蛋大的夜明珠,把這裏照耀得猶如白晝一般。蕭鐸初始時眼前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待到眼睛漸漸適應了這裏的視線後,卻見在這大殿的正中央,有一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