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我第一時間衝出醫院跑了回去,卻發現原來的家已是一片廢墟,屍橫遍地,血跡斑斑。我發了瘋似的跑進那片火海去找尋我極想見到卻又害怕見到的東西,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中生。然而當我一無所獲從殘壁斷垣走出時,卻看見搜救人員抬出了一具無比熟識的屍體,那從小到大伴隨著我的慈愛麵容竟已毫無生息。我頓時跪倒在地,萬念俱灰。
為什麼!
父親走了,家也毀了。
但是我還是不信,傻傻的,一點也不相信中生的背棄。
我可以等,可以等的。
於是,我開始了漫長等待。這份等待是如此渺茫,如此難熬,但我卻寄予了一生中最大的心願。我甚至想過,如果中生能夠回來,即使他所做的真如我所看到聽到的那般,隻要說一聲還愛著我,我對他的恨意便會頃刻瓦解,然後毫無保留的原諒他。
然而,直到時光抹平了我的企盼,我才終於發現,原來我愚蠢的將愛戀白給了歲月,首先愛使我忘記了時間,然後是時間使我忘記了愛。
中生始終沒有歸來。
清香襲來,伊人憔悴。
千島子麵目顯出異樣的鎮定,當把這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全數吐露出來,她的內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那凍結幾十年的淚滴,也便在這萬般沉寂的一刻,緩緩下墜。
靜鄉默默的聽著。她忽然發現彼時的心並沒能徹底死絕,至少她會為眼前這位所謂的母親感到傷心,透出憐憫,從而溢出淚絲。
兩個苦命的女人就這讓對望著,倒映出彼此晶瑩的淚滴,這一瞬間的交流,讓那血濃於水骨肉相連的親情,終於得以複蘇。
千島子無盡暗湧覆滅的心,在這一刻奇跡般透出了光輝,她擦拭掉眼角的淚滴,悲切道:“靜鄉,我苦命的孩子,娘知道錯了,娘很自私,這些年一直把你當成償還你爹債務的工具,娘連一片美好的記憶都沒有給過你,是娘對不起你......而你爹,雖然娘憎恨他為什麼一直不回來找娘,但其實在娘心裏始終相信著他,他一定有著不得已的苦衷的。但娘就是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他始終不回來......靜鄉,其實你有一個好爹,卻有一個蛇蠍心腸的娘,是娘害了你,要恨,就恨娘吧。”
當一個女人痛恨一個男人,比痛恨整個世界更可怕。同理,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比愛上整個世界更無助。
說到這,千島子昔日的統領風範蕩然無存,如今的她隻是個備受折磨的可憐女人。她已泣不成聲,再次瘋湧的淚滴迫使她隻能不停哭泣。卻突然,她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望向靜鄉,道:“孩子,永遠記住,你父親是個中國人!你也是中國人。我如今的傷痛,除了你父親的離棄,更大的原因是我們民族釀成的,這是一個淹沒人性的地方。太多人如同行屍走肉般活著,表麵一身華麗,內心卻醜惡不堪。為了所謂的利益,不會有永久的朋友,隻存在朝夕相處的敵人,即使是娘,也會無時無刻擔驚受怕著。這個民族已經沒有希望,生活在這裏根本不能去愛什麼,也得不到任何的愛。我們今天這個結果,便是這個民族種的禍。所以,你如果不願出嫁,就回到中國去,再也不要回來,去找你愛著的那個男人,記住,永遠不要再回到這裏,你應該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幸福,娘祝福你們。
世間萬物因情而變,因變而生。即使萬般可惡的女人,隻要站立在一個母親的角度,也會變得萬般偉大!
當聽到‘去找你愛著的那個男人’這句話,靜鄉渾濁的腦海在這一刹那甚至有了絲清明,那是一抹無比美妙的感觸,如果這句話的意境真的能如願實現,那瞬間的心動,甚至可以讓她立即原諒眼前這個令她飽受十八年淒苦所謂的母親。然而現實畢竟不是夢,若沉醉在這片虛無縹緲的境地,夢醒時分,隻能自傷得越深
在靜鄉的意識裏,那個男人的冷漠已決然告訴她,他根本不愛她,或者說,她隻是他興奮一時的玩物。
靜鄉的心在一刻徹底冷去,似乎還帶有笑意,這是嘲弄,還是諷刺?
她重新挑起麵紗,淹埋了那絕豔麵容。
“月母,屬下願意出嫁。”靜鄉毫無情感的說到,不理會千島子哀絕的目光,便義無反顧的轉身離去
如同正邁向地獄般,一身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