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這句話,望月千島子的身子瞬間竟顫抖起來,她緩緩捏緊拳頭,卻無法止住過往一幕幕畫麵肆虐湧出。她已無法平靜,表情流露痛苦卻充滿冷意,道:“你可知道,身為月女,愛上男人已屬罪過,而愛上敵國的男人罪已致死!”
靜鄉依舊淡漠,道:“月母,屬下願意一死。”
語出的瞬間,望月千島子已單手成刀欲勢劈向靜鄉,但當手刀離那雙淒涼的雙眸隻差分毫時,千島子停了下來,她終究還是下不手。而她的眼中閃現了有失風韻的憔悴,更多的則是憐愛。
此刻,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望月千島子那隻原本欲取性命的手,卻忽然撫摸了一下靜鄉的頭部,既然將她擁向懷裏,如同一位慈愛的母親嗬護孩子,心痛道了一句:“傻孩子。”
靜鄉渾身一顫。
那溫存在月母懷中的片刻,她有了另一種特殊的感覺。這種刻骨銘心的情感波動,隻有麵對楚風時才曾擁有,但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愫。一種是無比的快樂,深痕的癡戀;另一種是無盡的溫馨,深深的依戀。
其實,這兩種情感,前者可以歸為愛情,後者則是親情。
但親情這個字眼,在靜鄉心底,比愛情更可怕,亦或者說虛幻到不敢去想象。
思緒到這,靜鄉掙脫了懷抱,如傷痕累累的小貓再度受到驚嚇,急忙退切幾步,慌亂說到:“月母,屬下知罪。”
此時,望月千島子望向靜鄉的眼神,卻出乎尋常的仔細,充滿愛憫。她走到靜鄉跟前輕輕揭開那淹沒無數塵埃的麵紗,眼角不停顫動,終於道出了那遲來二十一年的呼喚:“孩子,其實,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什麼?母親!
母親?是什麼!
思緒到這,靜鄉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因為在她敘述痛苦的全部記憶裏,更加悲哀的是從未有過母親這個詞的出現。
若說有,那便是在別人耳中聽得,或是隻限於兒時無知的可笑幻想。
那是一段埋葬在靜鄉心底的灰暗記憶,一直以來,她把它當成了一件最醜陋的東西鎖進最堅實與沉重的鐵閘,不願再打開。
但某個時刻,當記憶的大壩終究會開啟,那宣泄的洪流,已是驚心動魄的絞痛,是止也止不住
靜鄉出生便是個孤兒,至少在她最模糊的記憶裏,隻有一間暗無天日的大屋子,屋子裏沒有任何的生息,仿佛連她也同化成了死物。而後她便在這間屋子做了一個漫長而又可怕的夢。當她醒來時才發現,原來噩夢是真的,或者說現實比夢境更可怕。麵對她的隻有一條孤伶伶的大街和來去匆匆的人群,在這個不曾陌生更不會熟悉的地方,她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乞丐。她翻過垃圾堆裏的食物,偷過大街小巷攤邊那些對她來說無與倫比的美味,然後,她便會拖著小小的身影一邊拚命吃著一邊逃啊逃。不知道昏迷了多少次,也忘了在這片地獄中呆過了多久,而她卻能清晰觀得身上日漸觸目驚心的傷痕,以及散發出的那種幾乎令她窒息的惡臭。其實,連她自己也很驚訝,到底是什麼讓她有如此般勇氣活下來。
這一切終會結束的,直到遇到了月母,她終於從地獄中逃了出來,然而還來不及撫慰傷口,卻被投進了另一個地獄。正是月母教會了她如何抹滅情感,如何讓冷漠的心徹底死去。當她第一次將鋒利的手刀割破獵物的喉嚨時,她看到了眼前那個身體大她幾倍的男人臨死前的驚恐和死後的淒慘。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卻隻有七歲,然而,她卻露出了,本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段的冷酷笑意。
而如今。
此時此刻。
那位從出生起便對她不聞不問,當她做足乞丐受盡欺淩後,又假意悻悻施以恩惠,最終把她變作無情無義的殺手,淪為政統工具的人。
竟然是母親?
不,這不可能!在靜鄉心底,她寧可她的詞典裏永遠不要出現母親。因為母親的出現,注定將觸碰她心底最柔弱的東西,將她折磨到生不如死。
可如今。
靜鄉冷笑一聲,卻不帶絲毫情感,因為她此時的情感都在拚死抵禦那份關於母親襲來的慘痛感覺。而這份殘忍的感覺,讓她想到了一個笑話,真的很可笑,很意外的笑話。
如同黑夜裏做愛的兩人,當一夜迷情,無特殊癖好的男人醒來後,發現與他性愛了一夜的竟也是個男人。
這種感覺隻會讓當事者無比的厭惡,無盡的嘔吐。
寧可不曾知道,也好過真相看穿時的千萬倍。這一切的因果報應並沒有罪魁禍首,卻隻有永遠逃脫不出的受害者。
當被愛被悲哀淹沒,理智的人容易變得瘋狂,不理智的人已經瘋狂,唯有一種人能夠擺脫瘋狂,因為心已徹底死去。
這一刻,靜鄉的心底發出一聲淒慘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