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差不多走完了它三分之一的行程,夏日的陽光燥熱而熾烈,千百隻知了躲在樹木叢中,淒愴的鳴叫,既單調又冗長。
林中蒸騰的小路上,從東方緩緩的走來一個背著行囊的少年,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腳步均勻而穩重。他後腰上別著一把漆黑的柴刀,黑得發亮的頭發幹淨的束在發冠上,劍眉斜飛瞳光間似有鋒芒陣陣,精壯而不粗獷的身材被黑色的衣衫緊致的包裹著。
他叫司空鳴,本是千雲山天青宗的弟子,卻因失手打傷師兄,而被逐出了千雲山。
一路走來,幹糧吃光了,他兩三天沒有吃東西,已經感到眼前路邊的樹都飄忽了起來。忽然,一座茅草搭建的土地廟映入他的雙眼,土地廟兩邊柱頭上貼著對聯,經過風吹日曬,紅紙褪色,有些許泛黃。
上聯是:“頭上有青天,作事須循天理。”
下聯是:“眼前皆赤地,存心不刮地皮。”
廟前香爐青煙嫋嫋,並擺著兩盤包子,似乎是某人才供上的。
司空鳴左右打量了一番,見四下無人,便也顧不得許多,偷摸過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吃的時候,他的眼光時刻都向著四周打量著,這是一種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身處荒無人煙的地方,也會害怕被人偷看的不信任感。
“住手,小子!”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司空鳴背後傳來。
他連忙停下忙碌的手,扭頭向身後看去,隻見身後樹上的枝椏上,不知什麼時候躺著一個山羊胡老頭,他身材矮小,一身江湖算命先生的打扮,懶散的在樹蔭下歇涼。樹下靠著他的幌子,上麵寫著“鐵口直斷”四個大字。
“這是你的?”司空鳴嘴裏包著還未嚼碎的包子,試探性的問道。
他非常清楚,自己來的時候那個位置並沒有人,心中不由得警惕起來。
這時,樹上的老頭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青紅色老葫蘆,看樣子他經常使用,葫蘆表麵已經包漿,顯得光滑而不失古樸。他拔掉塞子喝了口酒,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說道:“不是,是有人怕土地老爺餓著供在這兒的,小子,偷吃貢品是會遭天譴的!”
聽到這老頭說的話,司空鳴心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把嘴裏剩下的包子嚼碎咽下後,又順手拿了一個起來說道:“人都要餓死了,誰還管什麼貢品不貢品!”
“在過幾裏路就是鳴城了,”樹上的老頭沒好氣的道,“看你的樣子也不是餓得走不動路的人!”
司空鳴不再搭理那個老頭,自顧自的吃著。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麼?”老頭自問自答的繼續說道,“不過仁義二字!你今天借了他一頓包子,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來還上?”
“什麼?”司空鳴扭頭看向老頭,眼中盡是莫名其妙,“你說借?”
“沒錯,你剛剛向土地爺借了一頓包子,看你這模樣是想賴賬?頭上有青天,作事須循天理;眼前皆赤地,存心不刮地皮。年輕人,行走江湖要有拿有還!”
“你到底是想幹什麼?實在看不慣我就下來和我打一架!”司空鳴說著又拿起兩個包子,重新回到了路上。
“接下來你遇到的第一個人,不管他有什麼樣的困難,你都得代替土地爺幫幫他!你如果能保證,我現在就不難為你!”
“你這老頭,有毛病吧,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了!”
“你幫還是不幫?”老頭眼中露出鋒芒。
司空鳴歎了口氣,為了幾個包子打一架實在是不值得,他無奈道:“好好好,從這裏到鳴城,如果有人遇到困難,我幫他一把便是!”
看著樹下的小子向著鳴城方向走去,老頭又飲了口酒說道:“皇天在上,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什麼舉頭三尺有神明、頭上要是有青天的屁話我從來不信,要是老天真有眼,七年前西南大旱怎麼會餓死那麼多人?”說著司空鳴沒好氣的瞥了一眼樹上侃侃而談的老頭,向著鳴城方向走去。
大概走出了兩三裏路,前方的拐角處突然響起一陣喧鬧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迎麵跑了出來,後麵幾個五大三粗的褐衣男人對他窮追不舍,在幾個男人身後還有個騎著一匹棕色大馬衣著富貴的胖子。
他們就像貓追老鼠一樣,不斷的用小石頭砸向他,肆意的玩弄著這個麵黃肌瘦的小乞丐,忽然小乞丐被一個男人丟出的石頭砸中腳踝,他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雪白,來不及叫出來,腳腕乏力就猛地撲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掀起一地幹燥的黃塵。
見到這一幕追逐他的大漢都聲聲叫好,誇讚好準頭。小乞丐爬在地上,捂住頭帶著哭腔說道:“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偷賭坊的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