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23年，盤石村，秋收。
金黃的稻田，成畝成畝地空出來，被大人們磨亮的鐮刀，漸漸還原了黑色土地。稻子則捆成人腰粗，十幾個排成一排站。大人們還在幹活，日頭卻已經西下了。小流兒無聊的拿本書，坐在稻子上，等老爹幹完活，一起回家造飯。他多少有些無聊了，起因是手上的這本《英雄列傳》早已翻爛，背都懶得背了，再要看，怎麼能借此打發時間呢？小流兒倒想先回家，但一來怕自己那個傻憨的老爹，又被蒙去了工錢，二來也是奉媽的命，死盯住他別去喝酒。
正在他無聊得想打盹時，聽到吵鬧聲，馬上便警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往田地裏看。原來農作的幾十人，放下了活計，由中心裏站著一人，指揮他們圍過來。
放工了！小流兒緊忙跑過去，一邊找自己的老爹。他很有經驗，都不往人堆裏擠，隻是人們圍成圈，他就在圈外找。以自己老爹的性格，說懦弱也好、謙讓也罷，絕不會和人爭搶著領工錢，所以必定會被推出來。
果然，一個曬得黝黑的中年男子，正摸著後頸，傻愣愣站在人堆一旁，瞅著別人都擠進去，自己反而往後退了！
小流兒跑到他身邊，恨得把書本卷起來，給他肩上一棒。
“爹，你夢遊呢！”
小流兒老爹回頭看他，隻嘿嘿笑，“兒子……”這便算打招呼了。小流兒將書扔給老爹，推開他，說，“你一邊等著，我去領工錢——你該領多少？”
老爹說，“今天幹得多，趙老大說多記十個工分。”
小流默算一下，正常出工是五十工分，換成錢是一百二十錢，那麼每工分是兩錢四，今天該領一百四十四錢。
他雖然年紀小，力氣卻特別大。人都說他天生神力，並不誇張。在他沒擠進去時，有人看見他，就自動讓路了，那些沒見的，隻能倒黴被拱倒去。小流兒左右扒拉，呼吸間就開出一條路來，到派發工錢的劉五跟前，嚷道：“給我錢！”
本來忙領錢的人們都避了避，竟然不敢靠近他一尺近。劉五一見是小流兒，心裏也泛起不喜歡，隻想快快打發他，便在錢袋裏抓一把出來，略數了數，就扔了去。小流兒自然接不過，一半都掉地了，他也不在乎，一粒粒撿起來，仔仔細細地數，卻不讓開，意思是他不數完，誰也別想領錢了。
劉五眉頭皺起來，顯然已經生氣。
小流兒卻不理，到數完了，卻喝道，“這是一百二，不是多記了十工分嗎？算成錢來，一百四十四個錢，你一個子兒也別想賴！”
劉五罵道，“滾蛋……”
小流兒等得就是他罵，當下把眉一擰，拿手掏他的懷，仗著神力往下壓，便將劉五壓倒。小流兒摁住他的頭，獰笑，“你他媽敢賴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劉五被個八歲孩子撂地上吃土，心裏早不堪忍受，直罵，“小壞蟲！你不弄死我，你就是我孫兒！”
這句‘小壞蟲’正是小流兒的諢名。大家提起陸家小子，咬牙切齒時就來這麼一句。但都是背後罵嘴，當麵可不敢這麼說。
小流兒聽他嘴硬，更覺得自己受辱，一把薅頭發，叫他臉仰起，而後摜進泥土裏，叫他喘不來氣，胡亂掙紮，偏就掙紮不脫。
眾人這才軟言解勸，直到小流兒自覺有麵，才將劉五放開，起身道，“我可沒工夫理你，今天先叫你嚐嚐我的厲害，看你還敢賴我爹的工錢！”
“啊！”
劉五怒喝聲，要來拚命，被眾人拉住，悄悄解勸道，“快別發狠了，何必跟這壞蟲計較？你新來我們村，不知道這壞蟲的脾氣，一向是越發狠來越喜歡的。你若跟他打架，正合他的心意，不如且忍下，回頭跟族老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