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1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餘杉突然想起昨晚的幾何題還未證出來,她驚得一下子坐起來。被窩裏的熱氣散了出來,感覺冷得透了內衣,浸入每一個毛孔,人立刻就在激靈中猛醒過來。

媽媽敲她屋的門。她心裏隻覺得煩。每天早飯是雷打不動的熱牛奶和麵包。“快起來,要遲到了啊!”媽媽說。

餘杉就偏要在床上懶一會兒,枕頭邊放著一本張愛玲的書。晚上,她睡很晚,媽媽催了她幾次。有一次例行檢查,媽媽差點把她枕邊的幾本課外書沒收。“我要上班去了!”媽媽又在敲門。

餘杉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做了幾個彎腰伸腿的動作,然後穿衣。

媽媽在客廳裏繼續絮叨:“快點呀,我的小冤家,牛奶都涼了!”

這時,餘杉才開了門,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然後唱了一句:“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一邊唱,一邊套毛衣。上高中後,她仍保持了艱苦樸素的勞動人民本色,直讓一些過去的男同學吃驚:“怎麼回事啊?整個一幅舊社會賣兒賣女的慘相!”

餘杉看了看老媽,便向廚房走去。

無論短裙、長裙、背帶裙,還是西服套裝,都統統見鬼去吧,她有一段時間熱衷於穿一條耐磨耐髒的水洗布牛仔褲,套一件很寬鬆且又說不清什麼顏色的毛衣,在校園裏晃來晃去。更讓人深惡痛絕的是班裏那幫男生,特別是王強、郭禹、胡鵬他們直豎大拇指,稱讚:“真酷!”

媽媽在廚房裏收拾碗筷,餘杉探進頭看到她略顯蒼老的麵容,不由有一點難受。她攬住媽媽的腰說:“媽媽,放了假我給你做飯吃!”

出了門,身後掠過一陣風,餘杉感到有點冷。料峭春寒讓她打了一個寒噤。唉,如果不是那莫明其妙的幾何題,我該會用那鮮豔的紅圍巾來裝點一下這早春的灰色景象。她跨上那輛半新的變速車出了院子。直奔學校而去。

2

人的心情受各種因素的影響。就拿餘杉來說,一踏入校門就讓她想起了化學老師那張表情豐富的臉,想起了一次化學小試驗課上出洋相的情景。她和同桌體育委員高宇是搭檔。滿是紅叉的卷子在眼前飛來飛去。她和他相視一笑,彼此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兩人的笑裏有一些苦澀的味兒。

這是1998年的春天,窗外光光的樹枝在風中不停地抖動著身子,餘杉能夠聽到樹枝充滿了痛苦的叫喊聲。

“你在看什麼呢?”高宇問。

餘杉仍癡癡的樣子,大概沒有聽清他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就是窗外的樹。

高宇不作聲了。他看了看她,覺得匪夷所思。因為他沒覺得自己是窗外的樹。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在化學小測驗上的小差錯並未讓他感到任何不安和難受。

餘杉就不一樣了。她的自尊心很強。她甚至覺得臉上無光。眾目睽睽之下,有點抬不起頭來。

“別想那麼多了。”

但是她不能不想。

“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高宇說。

能做到嗎?高宇自己也做不到,卻反過來勸餘杉。

他記得化學老師有些生氣。一些注意事項講過好幾遍,但還是有不少人出錯。他從厚厚的作業本裏挑出兩本,其中就有高宇和餘杉的,然後甩給他們,讓重新做一遍。

教室裏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既害怕老師追究,又有些不甘心。於是,餘杉就走了出去。樹枝上有一隻鳥兒看著她,和她一樣愁眉苦臉。校園內的草坪還是冬天的老樣子,她想讓這隨處可見的景致來撫慰被數理化折磨得煩亂的心。她想起一句很著名的詩來。“冬天已經過去,春天還會遠嗎?”她想起胡鵬陰陽怪氣的聲音:“考試已經過去,放假還會遠嗎?”雪萊式的浪漫主義詩句,讓餘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陽光仍很燦爛地打在餘杉的臉上。她眯了眼,如同向日葵的花盤一般,把臉對著太陽,並長長鬆了一口氣。

這時,戴粉紅色絨線帽的李湘遠遠地向她搖著一個信封,喊:“餘杉,有個帥哥給你來信了!”

“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盡給人謊報軍情!”

“這次是真的!”

有一段時間,凡是有餘杉的來信便會被好事者拆開,當眾公布。同學們都知道他們的學習委員有好多筆友。其中有一個叫楊晨的家夥來信最勤,已引起許多男生的密切關注。

這次,楊晨的信依然如故,厚厚的五、六張紙裏說了好多,她隻記住了一句,他會在大學校園裏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