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和程淺陽吃晚飯之後聽到的方格子的死訊,那一刻我覺得天地都昏暗了,我一直看著程淺陽,我想要從他的嘴裏聽到他說,這個是騙你的。可是為什麼他跟我說,剛才監獄那邊給我打電話說,方格子自殺了。
方格子自殺了六個字一直不停的徘徊在腦海,我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坐在那裏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我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機,想要給方格子的父母打個電話,可號碼一直按不對,最後還是程淺陽把我從椅子上抱起來抱進車裏,一路飛馳到了方格子家。
在開門的那一瞬,我感到了整個屋子裏彌漫的悲痛,二老一時間蒼老了很多,他們坐在沙發裏抱頭痛哭著。看我進來之後,方叔叔走到我麵前,隻說了一句話,他說,小染,格子沒了。隻一句話,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是的,格子沒了,我們的方格子沒了,一向天大地大沒有方格子大的方格子離開我們了。以前我和方格子開玩笑的時候說以後,我們總會說,就算我們白發蒼蒼了還是最好的朋友,可以一起打太極,一起遛狗。可是,方格子,你食言了。
方格子,你食言了。這是我腦子裏最後出現的一句話,然後我極其沒出息的昏倒在地,那一刻我竟然會希望我會和格子一樣,再也醒不過來。
那年,我們還年少,方格子的理想是建一座麵朝大海穿暖花開的房子,讓我和我未來的老公住進去,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從小被拋棄養父母又很早離開的我,從來不相信什麼是永恒,那是那年聽著方格子念著這篇作文的時候,我第一次相信了“永恒”這個字眼,我認為我會和方格子這個彪悍的女孩一輩子都在一起,度過我們彪悍的歲月。可是一輩子那麼長,我們終究誰都沒有能力許諾了。以至於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聽不得這個字眼,每次聽到我總會想到那個叫方格子的女孩兒“大義凜 然”的站在那裏念著我的理想,會記得她說,我叫方格子,不過我最討厭別人連名帶姓的叫我。方格子,那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連名帶姓的叫你,你為什麼沒有討厭過我呢?如果你討厭我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絕交,那我就可以不為你不負責任的離開而傷心了。
我們一起度過了十幾年的時光,如今你離開了,以後剩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
蘇染,蘇染,你醒了麼?
恩。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身邊是擔心我的程淺陽,我很想對他微笑,可是怎麼也扯不出一個微笑的弧度,我對他說,我夢到方格子了,夢到她大聲念著小時候被老師點評的那篇作文,作文的名字叫《我的理想》,我記得我當時寫的是想當一個科學家,而方格子的理想是關於我的,她從小就是那樣,隻要是蘇染的事情她都會放在第一位。
蘇染,你現在不能太悲傷,醫生說你懷孕了。
懷孕?方格子也懷孕了呢,我們見她的時候我還看到她肚子又大了呢,你說她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的離開?
蘇染,你別這樣,你不能對我們的孩子不負責任啊。
淺陽,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下。我轉過身不再看他,我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並不比我好受多少,可是我做不到顧忌他的感受去掩藏自己的傷悲。我是個自私的人,一直都是。
蘇染……程淺陽的聲音中帶著悲痛,一向自傲自負的他這麼低眉斂目的在我麵前,似乎大聲說話都會嚇到我似的。我知道他關心我,可是程淺陽,我真的做不到忘記。
過兩天方格子就下葬了,你要去麼?他問。
我依舊背對著他不說話。我們倆就這麼僵持著,屋子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如果不是護士走了進來,我真不知道我們倆能僵持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