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臨天壇,大有一覽眾小之感。
須發已見斑白的皇,在向著天壇中央同心圓蔓延處的第二個台階站立,他的身旁,是一直如影子般跟在皇帝身邊的史官和進行宣旨的太監總管。
負責祭祖封妃大典的司儀史垂手恭謹站在一旁。
“吾皇萬歲,娘娘千歲……”
底下萬民朝拜,更有那已故父親的同僚,和她所珍愛的人,她所憎恨的人,在朝著她跪拜。
一身紫金宮命婦服,腰間環以彰顯尊貴身份的墨玉環佩,芊芊玉手,明明是白皙柔膩的,卻偏偏被指上那鮮紅如血的丹蔻帶上一點妖異的顏色。胸前衣領處,帶著宮廷特有的繁複花紋,像是開滿了她心間的黑色曼陀羅,不斷瘋長著。
頭上的金玉珠釧隨著身體在風中的不斷輕晃,而發出清脆的叮鈴咚嚨聲。
天壇第二台階之上,太監馮言幾已經在皇帝的暗示下,展開了手中帶著金黃色的聖旨,重咳一聲,慕鳶聞聲,微微仰起了沉重的頭,清麗中帶著天生嫵媚妖嬈的笑突兀的閃入她略顯肅穆的裝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迦將軍幼女,鳶卿郡主慕鳶,聰慧靜敏,才德兼備,蘭心慧質,深得朕心,今特賜封鳶皇貴妃,大赦天下,與民同慶。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站在天壇通道最末的一級台階上,慕鳶靜靜的看著第二台階之上,那老的,能做她父親的男人,看著他臉上那心滿意足的笑容,身體裏血脈中的血似乎都禁受不住惡心,在一刻不停的翻滾,想要脫離她身體的控製。
慕鳶的嘴角不可察覺的揚起一個譏諷的冷笑。莊嚴肅穆的將手交疊於胸,朝著第二台階之上的皇微微一拜,便緩緩跪下,起身,跪拜……
她在朝著皇貴妃的位子前進,那個皇帝手上,托著的,是天下間所有女人爭破腦袋都要得到的東西,可從來都不是她慕鳶想要的。
一步,一步,一步
她幾乎不再回頭,心中也在這一刻,永遠想要摒棄了那個人的身影,曾經以為他是她的神,卻原來,他才是她的劫,無時無刻,都會將她推入不見底的深淵。
已經近了,她慕鳶,站在了據說是天之子的皇帝麵前,從他手上接過了自己皇貴妃的金印和封碟,然後,不等跪拜謝恩,她已是魅惑一笑,眸中的墨色,在一刹那間帶出一絲絲蠱惑人心的金芒,耀了人的眼。
沒有跪拜,沒有謝恩,她隻輕輕一笑,便越過九五之尊,在眾人的抽氣聲中,一腳踩上了從無人可以踏上的天壇中心。
對跪在那對她來說,隻是一介螻蟻的眾臣民的竊竊爭議不做理會;對那個從來都對她恩寵無雙的帝王視而不見,鳶皇貴妃慕鳶的一雙嫵媚妖眸就直直的望向了一處角落,與那個人眼中的複雜,深深對望。
雙手將掌中一直托著的金印和封碟扣緊,慕鳶露出她練習無數次的笑臉,傾國傾城也好,禍國殃民也罷。
她留給他和她的終結,她留給鳶卿郡主慕鳶的過去,也僅此而已。
緊走幾步來到天壇中央的邊緣,慕鳶睜大了雙眼,看著下麵密密麻麻的人群。腦海中,居然會不合時宜的,冒出那個帶著月牙形銀麵男人的話來。
慕鳶,來到了地獄,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便是永墜那血的罪惡,要麼,就跪拜著請求解脫。
慕鳶微微閉上了眼,臉上現出陶醉的神色,然後閉上了眼,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縱身跳下了天壇。
她如一隻巨大的紫金色金翅蝴蝶,在白寂的空中劃開一道絢爛到了極致的弧度,宮裝在疾風中獵獵作響,風割刮著她的臉生疼,頭頂之上,是無數瘋狂的諸如“慕鳶……娘娘的叫喚……”底下,亦是相同的混亂。
“血的罪惡麼,那麼地獄,就讓我慕鳶來駐足。”她忽然狠狠的拔下了頭上的珠釵,寶石,三千黛絲在風中曼舞飛揚,一次次打開一個個美麗卻又致命的漩渦,眸子裏的一點金色,在陽光的熾烈下愈見妖異,就讓這一跳決定,她慕鳶……
到底是永墜地獄去渴飲鮮血,還是就此,懷著怨恨,死在封妃大典的天壇底部,求的所謂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