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也扭過頭來,看到淩振華衣著齊整便說:“老二,今兒個在家吃早餐麼?”
淩振華含著笑去摸淩謝謝的腦袋,敲了一下說道:“臭小子,不老實。”
淩謝謝瞪著溜圓的眼睛嘟著嘴巴說:“冤枉死了沒不老實,二伯二伯,吃完飯還玩老鷹捉小***這次我不做小雞了我做老鷹。”
“臭小子,在家聽奶奶的話,不然二伯回來揍你屁股。”
淩謝謝立刻去摸屁股,悄悄的把腿從椅子上滑下來小聲嘟囔:“瞧人家多老實。”對著兩個姐姐說:“是吧是吧?”
兩個姐姐趕緊的點點頭,淩振華才對母親說:“媽,今兒有重要的事兒要辦,趕時間,我就不在家吃早餐了,去單位再說。”
母親站起身:“一大清早兒的能有什麼事兒?就算再忙喝碗粥能耽誤多長時間那,吃些再走。”
淩振華拗不過母親,隻好坐下胡亂吃了點,出門的時候三個孩子從大到小挨個兒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就連一向喜愛胡鬧的淩謝謝也是規矩的站在門廳前跟他擺手再見。
司機已經把車門子打開,等他坐定後關好車門就駛進城裏,天還早,又下雨,剛進城便遇上堵車了,到處都是急著趕去上班的人潮,淩振華往車窗外瞧了瞧,離公路稍遠的高樓隱在水霧裏,朦朦朧朧的不真實,車窗上也是談談的水汽,聚的久了一道道兒的滑下車窗,整座城市都似是籠罩在一層灰色裏,無來由的讓人感覺壓抑。
堵車太久,前方車隊的夾縫裏竟然穿梭幾個沒有打雨傘的小姑娘,頭發上沾上一層白色雨露,小手凍的通紅,卻還在一個挨一個的敲著車窗,指著隨手提著的小籃子兜售籃子裏的一支一支的紅玫瑰。
司機等得無聊便輕輕說:“快情人節了,現在的玫瑰肯定賣的不便宜了。”
淩振華的心思一動,脫口問:“情人節?”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點點頭說:“是啊,馬上就要二月十四了,外國的情人節,這一年年的過的忒快。”
淩振華不再說話,對著車窗外那些小姑娘的身影默默發呆,司機知趣的不再言語,直到車隊鬆動過了紅燈,淩振華才說道:“附近有花店麼?”
司機一愣,隨後點著頭說:“有,前麵不遠就有一家。”
淩振華“嗯”了一聲,等司機找了停車的地方,淩振華打開車門下車,冷冽的空氣撲麵而來,細碎的雨絲綿綿的打在衣領上,他就忍不住打個寒噤,快步走進花店裏。
淩振華買了很大一束百合,又買了些蠟燭,上車的時候他對司機說:“去香山吧。”
司機不敢再說話,快速的調轉車頭,把車駛向香山方向。
淩振華沒有打傘,下著雨又不是公眾祭奠的日子,路上沒幾個行人,他走走停停,懷裏的百合花瓣上積了不少雨水,隨著他的移動稀稀拉拉的落下大滴的水珠,……像眼淚,山裏更冷些,風也大些,停在青石板的台階上,淩振華把眼鏡取下用衣角擦去水霧,抬頭眯著眼看向前,遠處的山景霧氣濃鬱,瞧不出麵目,近處的鬆柏被雨水洗刷後倒有些綠意盅然,還有幾隻被雨水淋濕了羽毛的麻雀垂頭喪氣的縮著短脖子蹲在枝頭,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
旁邊就有一個拱行人休息的涼亭,淩振華走進去隨意的坐下,看了看懷裏的百合,摸出煙盒點了支煙,吐出煙霧的時候他扭頭去看枝頭上的麻雀,一隻正歪著頭,用一側圓溜溜的小眼睛似是盯著他瞧,他便一愣,仿佛眼前出現一雙極為靈動的圓眼睛,燃著讓他心動的熱情,耳邊似是也聽到女孩子雖羞澀卻清脆的聲音:“以後還請師兄多多關照。”
那時候他多大?二十四?還是二十五?那時候,他還啃著書本,每天埋頭在實驗室裏,做不完的課題,永無休止的做實驗,很多師弟師妹都喜歡圍在他的身邊,看他熟練的操作器皿,他記不得是什麼日子,隻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他在實驗室裏待的太晚,抬頭的時候發現偌大的實驗室裏隻剩下他與一個看起來瘦弱的小姑娘,一個簡單的馬尾,低著頭收拾器皿,他隻看到兩排濃長的睫毛,還有一隻挺翹的小鼻子。
女孩子抬頭的時候,他正瞧著她,她便微微的笑了,她笑的時候先是鼻子微微的皺起,嫣紅的唇慢慢挑起,那笑竟然是美的仿若春天的迎春花,不很燦爛卻耀眼,他忽然就感覺臉龐熱熱的,有些尷尬,點點頭說:“噢,你也這麼晚啊。”
女孩子點點頭,臉頰似是發紅,漂亮的圓眼睛裏飽含著笑意,聲音竟是清脆動聽:“嗯,我太笨,總是出狀況,就想笨鳥先飛,多多練習,師兄,你總是這麼晚麼?”
女孩子叫他師兄,他卻不知道女孩子叫什麼,他從來不曾留意身邊的小師妹,對這個女孩子很陌生,點著頭卻努力想,也想不起來師門下何時有個如此漂亮的師妹。
女孩子見他隻點頭也不說話,就開始收拾器皿,他也不好意思先走,就幫著收拾,倆人默默的關了燈關好實驗室的門,一前一後的出了實驗樓。
夏季的校園夜深了也是悶熱的,還有躲在暗處的知了撕心裂肺的吼叫,仿佛也是熱的受不了,路燈下一層的小蟲子飛來飛去,他看到腳下一個被路燈拉長的影子,細細長長的,不時的與他的重疊,他忍不住扭頭往後看,女孩子穿著一條海藍色的連衣裙,懷裏抱著書。
“你要回宿舍麼?”他問。
女孩子仿佛被他突然開口嚇了一跳,站了腳步抬起頭看著他,點點頭說:“嗯。”
他找不到話題,隻好撓了撓頭說:“這裏離宿舍挺遠的,甭看是校園,這麼晚了也不安全,反正順路,我送你吧。”
女孩子又是皺起小鼻頭笑了:“謝謝你師兄,麻煩你。”
淩振華把雙手插進牛仔褲的兜裏,等著她趕上自己的腳步,雙手在兜裏緊緊的握在一起,他努力想別的,不然他怕他的手不自覺的伸向那隻皺起來的小鼻頭,去摸摸那些可愛的小褶皺,這個想法嚇了他一跳,他就更緊的握緊了拳頭。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亮,他們卻一路無話,隻有被路燈拉長的影子緊緊的跟隨著,聽著蟲鳴感受著微微的夜風,還有身邊時有時無隱隱的香氣,像茉莉,他想。
他一直把女孩子送到宿舍樓下,女孩子轉過身羞澀的笑著說:“謝謝師兄,我到了。”
他“唔”了一聲,並沒有說再見,又站了一會兒女孩子終於說:“我姓馬,馬曉嫻,以後還請師兄多多關照。”
馬曉嫻像個日本人那樣對著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伸出手,他趕緊去握住,那手,竟然軟的像是花瓣一般,卻有汗。
“哦,我是淩振華。”
馬曉嫻的眼睛即使在黑暗裏也是亮亮的,她依然皺著小鼻頭清脆的說:“我知道,師兄,明天見。”
她知道。
淩振華忽然感覺心跳比平時快了一些,他還沒來得及說再見,馬曉嫻已經轉過身跑進了宿舍樓裏,他看到姑娘的馬尾一甩一甩的,仿佛那飄柔的發絲掃在他的心頭上,他傻傻的自己站在那裏笑著,還想著那海藍色的裙角下,那雙纖細修長的腳踝,他想,明天見,馬曉嫻。
“我還給淩謝謝買了禮物呢,都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了,要我甭忘記了給他買禮物,這孩子,鬧心。”
江濤一邊推著行李車一邊說道:“你還鬧心呢,淩蕭子更頭大,被他兒子鬧騰的見天兒的唉聲歎氣的,隔三差五的被學校請去,那孩子,我看啊,比他爹小時候還難伺候,沒人製得住,為了淩謝謝蕭子跟韓曉笑倆人沒少吵嘴,前兩天倆人還在鬧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