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淡掃青楊柳,露重木蘭壓新枝,清寒入戶,明月西樓,重嶺過,金玉簫,曲終人盡散,人世常別離,秋池幾度燕來去,秋雲春水寒暑易,不送君,行千裏,願留明月似我心,處處照別離……”
萬俟儲玉還沒踏進長樂宮的大門就聽見裏麵傳來陣陣的琴箏之聲,幾許愁緒、幾許祝願、繼續感懷,聽上去這歌聲空靈哀婉,他不禁停下了腳步,在門口一陣的踟躕,劉珂以為萬俟儲玉是聽癡了,不敢打擾,隻是默默地跟著站在那裏。
人常說‘弦外之音’,他又何嚐聽不出彈琴之人的弦外之音,今天劉珂回宮後就向他稟報了在驕陽長公主府門口遇到長沙王向王妃的事情,他知道鍾素兮與宗政柏晨有一段昔日情分,也心裏有準備她會為長沙王求情,素兮是個長情之人,他也不是多心之人,可麵對這樣一首別離的歌,萬俟儲玉心裏還是有幾分嫉妒的。
沒有通稟,可萬俟儲玉的腳步聲沒有逃過鍾素兮的耳朵,可她依舊手上未停的彈完了這首曲子,“這曲子叫什麼,這麼哀傷?”萬俟儲玉站在她身後問道。
“我自己寫的,為長沙王送行!”素兮表情平淡的回答。
“你為何不為宗政柏晨求情,或許還能救他一命”,萬俟儲玉倒是很奇怪她的回答。
“巫蠱之案,牽扯甚廣,如果為了一己之私饒了長沙王,那也可以饒了趙王,饒了其他涉案其中的人,這樣一來豈不是白白廢了一盤好棋,長沙王是我的舊友,既是注定陰陽兩相離,那就唱一曲清歌,為他送行,讓他在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萬俟儲玉握著杯盞指尖泛白,“願留明月似我心,處處照別離,不知道你的心對待宗政柏晨是怎樣的?”
素兮清淺一笑,起身,回轉,看著萬俟儲玉的臉說道:“我曾經和柏晨說過,我和他從此秋雲春水、千山暮雪各自珍重,所以我的心也是清風明月,雖已過,可忘不了舊日之情。”
萬俟儲玉起身,垂著眼眸看著素兮迎上來的目光,坦蕩自然,可他卻是無法消化宗政柏晨在她身上留下的那麼多的痕跡,“雖已過,不相忘,到底是情難了,還是緣難了?讓你麵對死都忘不了?!”指尖夾著她的下頜,萬俟儲玉繃著自己的心性一字一句的問道。
握上他的手,鍾素兮緩緩地垂下眼眸,她沒有像以往那樣與他雙目相持,而是偎在了萬俟儲玉的懷中,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明明是很輕柔的依偎而來,他卻覺得心滿的像被撞的溢出了水的杯子,搖搖晃晃的,“儲玉”,鍾素兮第一次這樣喚他的名字,隻覺得那兩個字從她的口唇中吐出竟生了一絲的魔力,萬俟儲玉連忙抱緊了懷裏的鍾素兮。
“你有多相信我?”她柔柔的問道。
“你說的,我都相信!”
“那好,我現在要說,我要留在你身邊,這樣抱著你,聽著你因為我呼吸中帶著淡淡的哀傷,聽著你此刻狂亂的心跳,聽著你胸膛的暖意,還有……”鍾素兮抬起頭,撫上他的眼眸,“聽你眼中的光芒,聽你對我的愛幾乎燃燒了我的全部,請相信我,麵對你我曾割舍過,留戀過,反複無常,麵對柏晨,我也有過這樣的心意,可最後離開他時我隻是覺得緣分叵測,可離開你,我卻覺得心痛,痛得我隻恨沒有同你往日相處暮暮與朝朝,所以,你還在懷疑什麼?猶豫什麼?猜忌什麼?我的心嗎?”
一滴淚滴落在他的衣襟,倏爾不見,萬俟儲玉吻上她落淚的眼睛心緒萬分,此生能聽到鍾素兮對他說這些話,還有什麼遺憾可言,“我知道,你想除了他不隻是因為他有威脅,現在的柏晨又有多大的威脅呢,更多的是我和他舊日的情分害了他!我想你肯定知道我送過他香囊,他曾將貼身佩劍送與我,可誰又不曾有過過去,如果我能預見未來,那我寧願在與你初遇之時就殺了你,不去救你,也免了我在這紅塵之中受著情仇的折磨,痛不欲生!”
“阿澄,今時今日,我萬俟儲玉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辜負卿卿一番情意!”
……
鍾素兮不知道是自己的真情流露讓萬俟儲玉放卻了心中的懷疑,還是他終究是憐惜自己,不忍讓自己傷心,最後萬俟儲玉免了宗政柏晨的死罪,將其貶為庶人,全族流放至山陰之地,用不準許進入丹陽,臨行前,宗政柏晨還要最後一次入朝謝恩,令鍾素兮沒想到的是,他會讓自己與柏晨見最後一麵。
長樂宮的花園中,四處花朵繁茂,樹木青翠,鍾素兮看到他時,柏晨正立在一株最茂盛的槐樹下,秋千旁,一襲粗布白衣,卻依舊是她記憶中的翩翩公子,玉樹臨風,脫俗如玉,他聽見腳步聲轉身看過來,熟悉的眉目溫暖如夜空的星辰,他笑了,素兮也笑了,退卻了身邊的婢女,向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