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重視儀表的他,胡茬卻又布滿了下巴,甚至隱隱有連成一片的趨勢。寒懿剛剛出現,僅僅是眼神有些憂鬱,蘇慕清的心底卻生出隱隱的疼來,像一根小刺在她心上紮下密密麻麻的傷口。
“學姐,再看,口水都要留下來了。”沈遲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道。
幾乎是瞬間,心間的刺痛感煙消雲散。
蘇慕清斂了神色,模樣冷淡:“又是許雅曼?”
寒懿道:“嗯。”
心裏的疼痛以一種更密集的形式鋪天蓋地地向她湧來,蘇慕清的雙手緊握成拳,才能勉強讓自己看起來不動聲色:“寒總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我們的契約已經結束了,如今,我可沒有義務再替您的未婚妻當備用了。”
她的心頭有怨,所以話也說得尖刻。
寒懿的身形不易察覺地顫了顫,眉頭緊鎖:“可是雅曼接受的是你的骨髓,你可以開價,我都會滿足。”
話已至此,蘇慕清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和他說的了。
她想過很多種他們二人重聚的方式,在宴會上,在酒店裏,甚至是寒磊的婚禮上。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了許雅曼,他竟然願意用這樣一種方式將她擄來,完全不顧她的意願。
什麼不認識沈遲,什麼契約終止,都是假的!
蘇慕清起身,一言不發,重重地扇了寒懿一耳光。
寒懿的臉被扇得側向一邊,他卻什麼話也沒有說,繼續將頭撇過來,任蘇慕清發泄。
沈遲在一旁看著這一幕,露出玩味的笑容。
可是,蘇慕清在扇過那一巴掌之後,便久久再沒有動靜。
“蘇小姐。”寒懿用一種近乎冷酷的語氣說道,“隻要你願意再幫我一次,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達成你的需求。”
“什麼需求都行?”
“什麼都行。”
蘇慕清凝眉,思索了許久,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種掙紮的表情。
“為什麼不直接找我?”
沈遲替寒懿回答了這個問題:“找不到。”
蘇慕清嘲諷似地一笑。
“是真的找不到,莊明軒用一種特殊的手段攔截了所有途徑傳向你的信息,看樣子是鐵了心不讓你與外界聯係。”沈遲眨眨眼,“若不是我慣通這條門道,大概也找不到你。”
“你是特意來蹲我的?”蘇慕清道。
“不是。”沈遲笑笑,“不過是吃一頓飯,卻碰巧逮到了客戶想要的寵物,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情。”
蘇慕清注意到,在提及“客戶”和“寵物”這兩個詞的時候,沈遲的舌尖微微探出,如同在品嚐什麼美味的東西一般,讓蘇慕清有些不寒而栗。
沈遲在心情美妙之間,蘇慕清卻感覺自己在被淩遲。
寒懿的眼神始終盯著她,叫她如何都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誰又能想到,不過是吃一頓飯,她卻被抓到了這個地方來呢。
“蘇小姐,我不會強迫你。”寒懿開口道,這是他第二次使用蘇小姐這個稱呼,這樣稱呼蘇慕清的人不少,可是她卻覺得這三個字從寒懿的口中叫出來,讓她難受得很。
沈遲嗤笑一聲,出了門,順手將房門帶上。
一時之間,房間裏隻剩下蘇慕清和寒懿兩人。
蘇慕清坐在床上,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寒懿在她身旁,與她一模一樣的神情,眼神卻近乎貪婪地放在她的身上,嘴唇微張,欲言又止。
“既然你如此急迫,想必許小姐也來了吧。”蘇慕清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就算早就知道許雅曼已與寒懿成婚,可她還是固執地稱呼許雅曼為許小姐,好像這樣做就能否定什麼事實。蘇慕清一貫不是個擅長自欺欺人的人,在這件事上,她格外地想要欺騙自己。
寒懿沉默半晌,退了出去。
臨走前,他回過頭,用一種可以被解讀為“依依不舍”的眼神注視著蘇慕清,看了很久,可是蘇慕清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頭看他,始終在閉目凝思。
門再打開時,是許雅曼推著輪椅走進來。
“蘇小姐。”許雅曼的聲音仍然非常溫柔,她拒絕了身後的人的幫助,自己用雙臂滑動著輪椅,來到蘇慕清的麵前,蘇慕清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部分已經露出了青筋,上麵殘留著好幾個針孔。
“疼嗎?”蘇慕清看著她,輕聲道。
許雅曼搖搖頭,用一種祈求的眼神看向蘇慕清:“蘇小姐,我這一次來,不是請你救我的,我希望你能夠拒絕阿懿。”
話題的展開出乎了蘇慕清的意料。
蘇慕清愣愣道:“為什麼?”
“因為,我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時日無多了。”許雅曼露出弱柳扶風的笑容,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純淨的,如同嬰兒般的笑容,居然出自一個身懷絕症的女人臉上。
見蘇慕清的神色不明,許雅曼又繼續道:“我已經和阿懿辦了離婚手續,是從西西福尼亞走的程序,他沒辦法拒絕。”
“為什麼?”蘇慕清不解。
“因為……我累了。”許雅曼笑著,說出了與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內容,“每天在病床上昏迷著,醒來,在屈指可數的見麵中延續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感情,即便是再相愛的人,也沒辦法抵抗病魔。”
“可是,所有人都在盡力救你,隻要你配合治療……”
“不是的。”許雅曼的輪椅滑動著,她上前一步,輕輕握住蘇慕清的手,“他們希望我活著,是因為我代表的某種利益,沒有一個人真正地想要我,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許雅曼說得克製,可蘇慕清卻聽懂了她的話裏有話。
許洛楊希望許雅曼活著,是因為她代表了失而複得的母愛。
許氏的人希望許雅曼或者,是因為她代表了與寒氏穩固的合作關係。
而寒懿呢……
“人總不可能一輩子生活在愧疚裏。”許雅曼的下一句話,解答了蘇慕清的疑惑,“他總要繼續往前走,也總有一個人,一個真正適合他的人,來到他的身邊,和他繼續走完接下來的人生。”
一行清淚自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