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種毫不掩飾的鄙夷眼神打量著蘇慕清,後者心中湧起一陣憤怒,但是很快被無力取而代之。
“對了。”似是嫌打擊她打擊得還不夠,林若彤又道,“你那個姐姐,是叫什麼荷吧?背地裏偷偷和許雅曼做了交易,結果現在什麼都沒了。”
“你還不知道吧?寒懿已經中斷了那邊的全部治療。”
最後一句話,蘇慕清幾乎是揪住被單聽完的。
林若彤笑得張揚的臉在她眼中旋轉,很快隱入一片黑暗之中。
“病人的身體康複得差不多了,但是情緒很脆弱,不能受刺激。”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嗯。”是熟悉的味道。
蘇慕清感覺到自己被人抬起頭來,灌了口溫潤的液體,沿著食道一路向下,溫暖了整個冰涼的身子。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意外地看見廖曦的身影。
“你終於醒了。”廖曦說著驚訝的話,語氣卻一點也不驚訝,“echo說要來看你。”
高中生模樣的女聲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打了個哈欠。
蘇慕清向她輕輕點頭致謝。
林若彤的話言猶在耳,蘇慕清捂住胸口,感受著裏麵鮮活的跳動。
她還活著。
“振作點,不就是個男人嗎?”廖曦大大咧咧地扶起她的臉,蘇慕清看見他的瞳孔裏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軟弱無力,像條受盡欺淩的流浪貓。
echo突然站起身來,坐到她旁邊,遞給她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蘇慕清問道。
結果得到了硬邦邦的答複:“禮物。”
她拆開來看,是幾張繪在明信片上的禮服裙,有典雅的有俏皮的,有齊胸的也有露背的,每一條做出來都是會讓女人尖叫的款式,蘇慕清不經露出經驗的神情。
“謝謝。”她來回看了好幾遍,不禁眼眶濕潤。
“不是給你看的。”echo皺起眉,有些不高興,“在我的工作室裏,想要可以隨時拿去。”
蘇慕清神情愕然,廖曦在一旁跺著腳幫腔道:“她這幾個月一直在做,直到你醒來為止,我都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呢。”
說罷,灰溜溜的語氣換來了echo毫不留情的一腳。
在廖曦抱著腳跳來跳去的時候,蘇慕清和echo不禁相視一笑。
“這些裙子們都有名字嗎?”蘇慕清的聲音很輕柔,像怕驚擾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等你來我這拿,一條一條告訴你。”echo清秀的小臉上露出羞澀的笑意,她的身上總是有一種學生的氣質,讓蘇慕清很喜歡,甚至想和她交朋友。
但是,一想到方琴,她又不禁產生退縮之意。
門被人敲開,寒懿的臉出現在門前,看見屋內的幾人,他似乎有片刻怔愣。
“不打攪了。”他很快退出去。
“好像是我們打攪了吧。”廖曦將蘇慕清在那幾秒間的神態變化收入眼中,笑得不懷好意,“要不要我把他叫回來?”
蘇慕清搖搖頭。
“你該離開了。”echo握著她的手,忽然正色道,“許氏已經回到寒懿的統治下,許雅曼也好了,接下來是清掃的時間。”
所謂的清掃,自然是指清掃蘇慕清。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的存在居然在寒懿眼中如此礙眼。
“可是我們的約定還沒有結束。”蘇慕清低下頭道,“現在離開,是違約。”
echo注視了她半晌,忽然鬆開了手。
“抱歉,是我唐突了。”她的聲音又恢複成硬邦邦的模樣,“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請在一個星期內來找我,或許我還來得及幫你。”
說罷,她徑直離開了病房。
蘇慕清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她,呼吸一滯:“我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廖曦雙手一攤:“我也經常遭受無故的冷暴力。”
“抱歉。”蘇慕清垂下眼,“我的事情讓你們操心了。”
“其實你也不用太自責,如果不是受阿莊所托的話,我根本不會管你。”廖曦給自己剝開一個香蕉,試圖把它啃成一個很有藝術感的造型,“你知道的,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了。”
從他的這句話裏,蘇慕清忽然感覺到不對勁,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猜測。
“那批綁匪是我挑的,本來想嚐嚐阿莊心心念念的女人,沒想到你居然跳了樓。”廖曦聳聳肩,“多虧了林若彤替我背鍋,不然還真要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明明是件驚心動魄的事情,從他的嘴裏說來,卻成了遊戲一般。
蘇慕清的心中已經難以湧起驚濤駭浪了,這麼久以來,她腦中接收的各種出人意料的信息太多太多,多到她即使意識到,也懶得消化。
“你怎麼不說話了?”廖曦伸出一隻手,在她麵前揮動,“哎,我可不是故意的。”
蘇慕清知道,他真不是故意的。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無論是貞潔也好,性命也罷,隻要他們想要,隨手就拿了,不必估計旁人的意見,更不在意當事人的死活。
“你怎麼哭了?”廖曦的神情變得好奇起來,他伸手擦過蘇慕清的眼下,又將手指放進自己嘴裏,連著“呸”了幾聲,“眼淚是苦居然是苦的?”
眼淚不苦,苦的是人心。
蘇慕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她甚至抱有和廖曦同樣的驚訝。此時她好像一分為二了,一般在病床上機械地流著淚,另一半已飛上了半空,冷眼看著流淚的自己。
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蘇慕清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倒越哭越凶。她看見廖曦無奈地出了門,然後寒懿進來了,許洛楊進來了,就連寒磊和林若言都來了,她還是沒有停下。
如此盛大的場麵,真像是一場告別。
蘇慕清心想,或許自己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所以提前將該傷的情都傷完了,隻餘下一個堅定的背影,完全無可追憶。
一個已經完全死去的,懦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