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蘇慕清來的時候以外,她幾乎很少開口說話,也不怎麼愛使喚護工,這裏的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麵對蘇慕荷的沉默,護士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替她掩上門,又打著哈欠去餐廳了。
待門外的腳步聲消失得差不多之後,蘇慕荷的睫毛微微抖動。她拉開抽屜,從裏頭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紙很白,也比一般市麵上的紙都更厚實,可她緊緊攥著紙的一角,硬生生掐出一道痕跡來。
合同雖然隻有一頁紙,但是打印得十分精美。蘇慕荷由上至下,將合同整個瀏覽過一遍後,在最下角的簽名處停留了片刻。
鋼筆裏漸漸滲出漆黑的墨汁,快要落在頁麵上。
蘇慕荷手抖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似的,在簽名處簽下自己的名字。在她的人生中,除去舞蹈之外,練字占據了剩下的大部分時間。
門外有人喚她,她輕聲應和,起身,將紙塞進抽屜裏便出了門。
由於動作太急,紙的一個角露在抽屜的夾縫之間,像一簇掙紮著發芽的植物。
如果此時蘇慕清在這裏的話,一定會感到驚訝。因為上麵的另一個簽名,她也很熟悉。實際上,她是最近才聽說這個名字的,但是已經見過她不下兩次了。
許雅曼。
a市又進入了全新的冬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寒風停止了呼嘯,雲層開始在城市的上空聚集,沒有風,它們沒有辦法漂泊。
蘇慕清坐上了車,小張非常識時務地選擇了開往寒氏最近的路線。
在逐漸遠離療養院的過程中,蘇慕清覺得自己心頭的沉重正一點一點地抽離。
那一次的替婚新娘,既是一次預謀,更是一個契機,一個讓蘇慕清與自己和解的契機。
在之前的相處中,她一直把寒懿當成自己的飼主,認為盡量滿足飼主的要求,就是達到標準了。
可是她從沒想過,如果僅僅隻是飼主的話,為什麼在第一次得知寒懿有未婚妻的時候,她會情緒失控,為什麼在知道許洛楊不是寒懿的親生兒子之後,她會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在聽見許雅曼因病不能和寒懿結婚,甚至在接下來的日子也沒辦法陪伴他的時候,她甚至有點慶幸。
現在,她找到了答案。
因為她愛上了寒懿,所以她不知道該如何以一個情婦的身份去麵對他。
小張的駕駛技術一如既往地穩健,幾乎隻是過了短短幾分鍾,車已經停在了寒氏的旋轉門前。小張攙扶著蘇慕清下了車,並提醒她小心腳下的異物。
蘇慕清禮貌道謝,進入了門廳,當她用久沒用過的門禁卡刷開門的時候,她的心頭甚至有些驚訝。
“慕清!”等待了一整天,終於成功捕獲蘇慕清的身影,方琴非常熱情地衝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歡迎回來!”
蘇慕清接過她手中的捧花,受寵若驚。
“這不是我給你買的啦。”方琴笑嘻嘻地使了個眼色,一旁害羞得轉過身的李莢宇瞬間落入了蘇慕清的眼中。
“李……莢宇?”蘇慕清有些驚訝,對方居然過了這麼久還記得她這個總是遲到曠課的同事,“你也來接我嗎?”
李莢宇輕咳一聲,麵頰染上幾朵桃紅:“我下來拿個報表。”
“拿個報表來一樓就算了,還特意去買束花呀?”方琴打趣道,“你這個解釋也太沒技術含量了吧。”
看著李莢宇越發羞憤的表情,蘇慕清不禁笑了。
過了這麼一段時間,總覺得大家都變了不少。
“你知道lily吧?她最近又換男朋友啦,上次來公司,超級嫩。”
“她原來不是一直和王董糾纏不清嗎?”
“是啊,王董的老婆可不是什麼吃素的,以前也抓了不少王董的二奶了,現在練出手感,一抓一個準呢。”
三人說說笑笑地進了辦公室,蘇慕清久未沾惹這些公司裏的八卦了,總是在療養院,喝酒成了她唯一能夠尋求刺激的事情,長此以往下來,嘴巴裏頭的味沒淡,心裏倒是苦悶了不少。
方琴這一手著實巧妙,不但第一時間打消了蘇慕清的隔閡,甚至還在無形之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直到三人聽見餘楠的幾聲咳嗽,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寒懿的辦公室門口有說有笑的。
餘楠似乎感冒了,即便是在空調房中也將自己裹了個嚴實,隻露出兩隻紅彤彤的眼睛,眼下是熬夜的痕跡。
“你們兩個,回自己的位置上去。”雖然身體不舒服,但這絲毫不能影響她教訓人的嗓音,幾乎每一次,蘇慕清都懷疑隔壁的宣傳部正在偷笑。
實際上,宣傳部確實在笑。
“至於你。”餘楠上前幾步,眼神複雜地看了看蘇慕清,其中的打量和警惕意味都很重,“寒總叫你進去談談。”
蘇慕清順著她的話望去,才發現寒懿正坐在辦公室裏。
曾經她當秘書的時候,少能見到他如此認真辦公的模樣。
細黑的發絲垂落在肩上,大約是蓄了幾日未來得及剪的緣故,配上他原本就俊雅得過分的五官,倒將周身冷漠盡數壓了下去,隻餘下無害的外表。
盡管外表充滿迷惑性,但蘇慕清知道,這人可不是什麼善茬,無論是在商業還是生活裏,都是能對自己下狠手的角兒。
辦公室的門慢慢合上,蘇慕清的手心裏浸滿了汗,她驀地有些緊張。
寒懿抬眼望她:“怎麼,離開了一陣子,不會坐了?”
蘇慕清的緊張被他這一句話打得煙消雲散。
寒懿複垂下頭,嘴角噙著笑意。
“有什麼好笑的。”蘇慕清撇撇嘴,“寒總,是你先交代我事情,還是先讓我質問你?”
“你質問我什麼?”寒懿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