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你很棒。”葉辛握住她的雙臂,一雙藍色的眼睛直視著她,“是你的犧牲造就了她。”
因為葉辛知道,蘇慕荷可以失去性命,但是不能沒有雙腿。
她是一個舞者,生來就是要在舞台上綻放光彩的,這場意外幾乎折斷了她的靈魂。
“可是,她認為這是無謂的犧牲。”蘇慕清努力睜大眼睛,眼角的淚和房間裏蘇慕荷臉頰上的汗水融為一體,一同墜落。
“你們都盡力了。”葉辛微微撇過頭去,有些不忍。
剩下的二十分鍾,漫長到仿佛已經經曆了一生,又短暫到撐不過閉眼的一刻。
身著高領毛衣的女人淺笑著,站在男人的身旁,目光溫柔,像一副畫,風雨無阻地在這裏等著她。
蘇慕荷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她沒有和蘇慕清打招呼,隻是淡淡地瞥她一眼,像是用餘光掃過身邊的路人。
“葉醫生。”護士上前,小聲地向他彙報今日的鍛煉成果。
蘇慕荷在一旁靜靜等待著,她將目光投向窗外,那裏種植了大片不知品種的花,它們簇擁在一塊,恣意地在陽光下盛放。
“姐姐。”蘇慕清輕聲道。
沒有回應。
“姐姐。”她又喚了一遍,語氣裏多了些執著。
仍然沒有回應。
彙報完畢,護士在離去前,不禁偷偷多看了幾眼這對奇怪的姐妹。
明明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與對方見麵,可當二人真正麵對麵時,卻由著性子消磨彼此的感情。
多奇怪。
葉辛歎了口氣,打算直接離開。
“等等。”蘇慕荷開口喚住他,“把她帶走。”
葉辛皺了皺眉:“什麼?”
“帶走。”蘇慕荷深吸口氣,“我有拒絕探視的權力吧?”
明明隻是療養,和親人見麵卻得用上探視這樣的字眼,像被關押的犯人一般。
麵對這種情況,葉辛束手無策。
實際上,自從這對姐妹開始吵架,他就覺得頭疼。
他身邊的那些男人們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當兩個女人鬧別扭時,究竟該做什麼才能標明自己的事不關己。
或許這根本與他的態度無關。
“姐姐。”蘇慕清的開口,化解了他的尷尬處境,“我們也許該談談。”
“談?”蘇慕荷露出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雖然其中皆是嘲諷,“我們上一次談得還不夠徹底麼?”
上一次,時她剛剛得知自己的妹妹為了支付她的療養費用,甘願去做別人的情人這件事的事情。
此事於她而言,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
“摒棄掉個人情緒吧,姐姐。”蘇慕清垂下眼瞼,眼神中代表著希望的光澤漸漸消散,“我們是姐妹,心平氣和的交流對我們來說不是難事,對吧?”
蘇慕荷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注視著她。
“口才不錯。”她淡淡道,“看來,至少秘書一事或許是真的。”
蘇慕清臉色一白。
最傷人的話往往來源於最親近的人,這句話很有道理。
“如果你堅持認為你的選擇沒有錯的話,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蘇慕荷向前兩步,站在妹妹的麵前。她們倆身高差不多,但是由於長期接受治療的緣故,蘇慕荷顯得更瘦弱一點。
這種瘦弱,在此刻卻成了一種咄咄逼人。
蘇慕清抬起臉與她對視,眼中有水光流轉。
“我離開他了。”片刻後,蘇慕清勾起唇角,一字一頓道。
蘇慕荷凝視著她,不為所動。
“你要我在他和你之間選擇一個。可是姐姐,對我來說,你們本來就沒有可比性……”
“無論如何,我的選擇都是你。”
話音剛落,蘇慕清猛地轉過身去,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嗒嗒作響,她腳下的動作越拉越快。
葉辛看了她一會,將目光轉回蘇慕荷的臉上,發現後者的表情幾乎沒有改變。
“一塊去吃飯嗎?”下一秒,她勾起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葉辛彎起唇,誇張地模仿她的模樣。他拿過掛在她肩上的毛巾,輕柔地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汗水,或是淚水。
“後悔嗎?”他收回手,半蹲下去,他比蘇慕荷高了太多,以至於隻有這樣,他才能夠與她平視,“如果她中止合約,可能不僅不能負擔你的醫藥費,甚至還有一大筆違約金需要賠償。”
“我可以和她一起承擔。”蘇慕荷說得很慢,像是從嗓子眼裏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如果真的需要付出代價,我願意和她一起。”
“但是我絕對不能讓她一個人墮落。”
在飛雪飄舞的冬季,a市終於迎來了新年。
蘇慕清向往常一樣,在淩晨五點爬上天台,站在療養院的頂端俯瞰這個世界,周邊被一片枯黃籠罩,而在四季輪回之後,這裏又將恢複鬱鬱蔥蔥。
“就知道你在這裏。”葉辛拎著一瓶酒,氣喘籲籲地坐在地麵上。法蘭絨的睡衣上沾滿了雪,他也毫不在意。
“早晨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時刻。”蘇慕清拍拍手,小心地從天台的階梯上爬下來,踩了一腳的積雪,雪地靴的顏色也因此由棕色轉變為深咖啡色。
“一個女孩子,整天爬上爬下的。”葉辛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卻還是將杯子遞給她,“來,新年的第一口酒。”
蘇慕清接過酒杯,一口抿盡。
“差點意思。”說罷,她順手將空杯子一拋,葉辛連忙側過身去接。
“小祖宗,你這樣亂丟,我又得自費買新的了。”明明長了張富二代的臉,卻摟著個杯子一臉寶貝的葉辛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妥,“很貴的啊!”
蘇慕清哼一聲,懶得搭理他,直接下樓。
穿透樹葉的陽光為整個療養院注入了宛若新生般的活力,喚醒了沉睡的人們。
蘇慕清裹緊外套,在路上遇見一個又一個醫護人員,她禮貌地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在推開病房的門前,蘇慕清忍不住朝手心哈了口氣。
很好,沒有酒味。
她輕輕敲門,蘇慕荷果然已經穿戴完畢。
“又跑去天台喝酒了?”曾經的舞者沒有轉過頭,她坐在輪椅上,修長的脖頸仍如天鵝般優雅。蘇慕清忙上前替她整理好胸針和袖扣,並打開櫃子開始翻找她的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