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布在一個清晨到達了日出之城。那場改朝換代的戰爭此時已經過去了十年,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傷口,這裏早已看不到當年那些破壞的痕跡。新立起的城門上雕刻著猙獰的異獸,帶著荒火族特有的粗獷豪邁之氣,和舊王朝遺留下來的精致華麗的建築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配合上高大堅厚的城牆,這座城市遠遠看上去就像一隻趴伏在大地上的巨大猛獸。
阿布坐在陸行鳥的背上,伸展著身體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冷的空氣,然後他拍了拍坐騎的腦袋說:“看到了吧阿呆,那就是王城啊,真大。看那城牆,可能比咱們家後麵的小山都高。”
阿呆擰了擰自己的脖子,低下頭去啄食野草,完全不搭理自己的主人。不過這並不影響阿布的興致,他以前住在很偏遠的地方,隻到過自己家附近的城鎮,雖然那裏還算熱鬧,但是和一個國家的首都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還記得我們出發時的目標嗎?”陸行鳥的腦袋埋在草叢中細嚼慢咽,阿布的手夠不到它,於是便伸腳踢了踢,然後衝著遠遠的城市的方向放聲大喊:“揚名立萬——”
大概十八九歲的孩子,聲音剛剛脫離了稚嫩,卻仍然可以聽出其中湧動著年輕的血。阿呆從草叢間抬起頭來,將臉遠遠的扭到一邊,顯然覺得這樣大喊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幸虧他們現在還在野地裏,沒有走上大路,周圍沒有人會嘲笑他們。
“走了走了!”發泄完熱情的阿布似乎已經急不可耐的要進城闖出一番事業,興奮的踢著陸行鳥的肚子。阿呆不滿的叫了一聲,一撅屁股狠狠地顛了阿布一下,這才悠然的邁著步子跑動起來。
經過了十年的休養,日出之城已經恢複了往日繁華的舊貌。通往城門的大道上熙來攘往、熱鬧非常,商人們抽打著背負貨物的笨重馱獸,旅行者牽著自己的陸行鳥在商隊的縫隙中穿插,達官顯貴的護衛驅趕著人群、給豪華的馬車騰出道路。此外這條路上還有很多難得一見的外族,比如蓄滿胡須的矮人,優雅纖細的精靈,高大粗野的獸人,這番景象在極度排外的舊帝國時代是不可能見到的。
阿布坐在鳥背上興奮的左顧右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人以及其他種族聚集在一起,這些人可能來自世界的各個角落,如果待在鄉下,一輩子也未必能有機會見識。
“你!下來!”
突然傳來一聲粗魯的嗬斥,城門的衛兵不耐煩的用手指了指阿布。阿布朝四麵看了看,才明白原來進城門是不可以騎乘的,他急忙跳下了鳥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過去守衛這個城門的曾經是一身金甲的皇家騎士,現在則換成了荒火人精銳的食火騎兵。那些可怕的食火獸不安分的跟著自己的主人,口中不斷噴出灼熱的氣息,它們用腳刨著地麵,爪子下麵冒出串串的火花,進城的馬匹牲口無不在它們的凝視下瑟瑟發抖,人們也下意識的盡量遠離這些猛獸。唯有阿呆是一付見過大世麵的派頭,昂首挺胸踱步前進,不把這些怪物放在眼裏,雖然是阿布拉著它的韁繩,但是阿布自己正有些著迷的盯著食火獸,反倒是阿呆拖著他走進了城中。
阿布此時並不知道,從入城的一刻起已經有一雙眼睛盯上了自己。
2、
時間很快到了中午,一人一鳥在城中逛的暈頭轉向,終於找到了旅店,卻又隻能望著店門口的價目表發呆。一枚金幣一天的“平價”房間以及一係列酒水食物的價格簡直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一枚金幣,已經夠鄉下一家人大半年的花銷了,他的兜裏也隻帶了不多的銀幣和一些銅錢。
正在犯難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小兄弟,第一次進城吧。”
阿布轉過身,立刻看到了一個耀眼的光頭。那個光頭臉上還有一道可怕的刀疤,從左眼一直拖到嘴角,但此刻那人的確是在燦爛的笑著,配合頭頂上的反光效果倒是能給人一種溫暖、陽光的感覺……
“大叔,您叫我?”阿布茫然地問。
光頭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自尊心被刺到了。他咳嗽一聲,勉強繼續笑著問:“小兄弟,第一次來城裏吧,自己一個人?”
“兩個,還有阿呆。”阿布一本正經的指了指陸行鳥,然後又沮喪起來,“早知道城裏住店都這麼貴……”
“哎呀哎呀,”光頭揮了揮手,“這裏是商業區呀,最繁華的地段,西大門進來的這條大路直通皇宮,這裏的旅店都是給那些過往的大官和商人們住的,當然不是咱們這樣的人來的地方。你應該從南門進來,那邊是平民區,住宿很便宜的。”
“當真?”阿布覺得自己在黑暗中一下看到了曙光,“我就說麼,要是因為住不起店回去那也太丟人了……大叔你能不能帶我去啊?我已經分不清方向了。”
“沒問題、沒問題……不過不要再叫我大叔了。” 光頭親昵地摟著阿布的肩膀,“走,我帶你走近路。”他們順著大路走了一陣之後拐進了一條小巷,很快穿了出來走上了另一條街道,然後拐了兩個彎又轉入了一個胡同……就這樣七拐八繞,沒一會兒阿布就轉暈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而光頭顯然是對這裏十分熟悉,遊刃有餘的在大街小巷間穿梭,一邊還和阿布閑聊著。
“小兄弟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阿布。大叔你叫什麼?”
“就叫我光頭吧,朋友們都這麼叫,哈哈……自己一個人進城打工嗎,真了不起。家裏還有什麼人哪?”
“還有我師父。”
“師父?你學什麼手藝的?沒準我可以幫你找工作呢。”光頭的目光遊離,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但毫無心機的阿布並沒有發覺。
他回答:“我是學拳的……”
光頭一愣停了下來,狐疑的上下打量著這個少年。阿布又走了幾步才發覺,於是回頭奇怪地問:“怎麼了大叔?”
“沒什麼……”光頭齜牙一笑,拉著他繼續往前走,“學拳的啊……那你自己有什麼打算?”
“嗯……就是對抗惡龍啊,保護百姓啊,拯救公主什麼的……”
“哈哈哈。”原來隻是個傻小子,光頭開心的笑了起來。
阿布的臉有點紅,他低聲地說:“師父也跟我說過,那些吟遊詩人編的故事不能全信……但我想,來到城裏總會有機會……”
“嗬嗬,想當屠龍的勇者,那你應該學學刀劍兵器,那才符合故事裏的英雄形象不是嘛。”光頭拍著阿布的肩膀,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讓他十分的開心。
阿布卻十分嚴肅:“師父說過,人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強大的武器。”
“是啊是啊,我租的那些街頭小說上也都是這麼說的……”
兩人這時已經遠遠離開了主路,喧鬧聲遙遠的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周圍狹窄的巷道縱橫交錯,目光所及大多數門窗都是釘死的,另外還能看見幾座破敗的房屋廢墟。除了偶爾有可疑的身影匆匆經過,此外四周就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光頭左右看了看,緩緩伸出手來,在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裏正有兩個黑影蠢蠢欲動,而阿布仍然是懵懵懂懂,沒有發覺任何異常。
這時前方傳來了一聲女子的驚叫,因為過於突然,光頭被嚇得呆了一下,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阿布已經跑了出去。
“等等!你幹嗎……”他急忙跟在後麵。轉過一個彎,隻見兩個大漢正堵著一名少女欲行不軌。那兩個人他認識,肌肉虯結的大塊頭叫莽熊漢斯,瘦高個是刀疤臉達力,都是本地流氓中出名難惹的人物,自己和他們也沒有什麼交往,平時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既然這兩個人正在這裏“辦事”,按規矩他應該盡快回避,可是偏偏自己的點子脫了手,直往對方那邊衝去。
“你們幹什麼!讓我過去!”那個女孩憤怒的掙脫糾纏,一步步的後退。她的身上裹著鬥篷,麵目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從聲音中也可以聽出來,除了憤怒外她還有幾分焦急。
“嘿嘿,小姑娘不是這裏的人吧,從沒見過你呀,是不是迷路了……”瘦高個邪笑著慢慢逼近她,並不急於捕獲獵物。這一片地區是城中的三不管地帶,是罪犯們的天堂,這個女孩絕對無法逃出他的掌心。
誰想路見不平的人卻冒了出來,站在兩個流氓的身後。
“住手!放開那個姑娘!”阿布怒氣衝衝的指著兩個敵人、氣勢非凡,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和詩歌中那些英雄們的影子重合了。阿呆遠遠地站在後麵,“嘎”的叫了一聲算是給主人助威。
“天哪……”更遠處的光頭捂住了臉,知道自己這趟活兒估計是白做了。
前麵那兩個高大的身影回過頭來,俯視著這個傻子。“你說啥?”刀疤臉達力掏了掏耳朵,這麼突然的冒出一個不要命的人讓他有點不太適應。
“我讓你們滾開!”阿布鬥誌衝天,完全無視兩個流氓,他大踏步地走了過去,還學著故事中英雄們的樣子彬彬有禮鞠了一躬,“小姐,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