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仍攥著刀柄,唐逸已經湊了過來,這孩子青衫上有皂莢的香氣,鼻息間粗喘著灼熱的火熱,眉目有些扭曲,湊近韓覃時輕歎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這是最好的時機,隻要她架刀在他脖子上就好。
就在韓覃抽刀的片刻,於黎明半暗的天色中似有個人影閃了進來。他極快的在唐逸脖子上劈了一掌,唐逸不及回頭,頓時軟倒於韓覃懷中。韓覃躲避不及,整個人幾乎叫唐逸撞倒在炕上。
這是頭一回,她沒有聽到唐牧的腳步聲。也是頭一回,她見他披著裘衣。他清薄而透的鳳眼中滿是戾怒,那裘衣的風毛微動,襯著他這些天來逐漸清瘦的麵龐如斧劈刀裁過一般,冷峻,帶著抹子嘲諷與不屑的蔑視。居高臨下的,他就那麼冷冷望著她,見她不肯推開唐逸,拿刀鞘在唐逸身上撥了撥,將他撥到一旁,繼而對著窗外沉聲說道:“知友,進來把阿難抱出去!”
許知友還是一襲黑衣戴著帷帽,進門來也不多看,直接將個軟倒在炕的唐逸抱起,轉身走了。唐牧仍還在地上站著,韓覃就在炕上坐著。她攥了許久刀柄又輕輕鬆開,將那柄刀推遠,抬眸望了眼窗外,便聽唐牧嗤了一聲冷笑:“去年臘月,你在怡園外見阿難,是那一天的事情?”
韓覃下意識答道:“小年,臘月二十三。”
唐牧算了算,那一天他剛到宣府,開始著手查泰衛的蹤跡,準備要剁了那個人渣。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但又能沉得住氣,有耐心,經得起耗卻一擊必要達到目的。所以韓覃受侮的那一夜他不對付泰衛,再殺回頭,卻要放幹他的血,將他千刀萬刮在兩國邊境上。
而那一天,他的小姑娘終於耐不住寂寞,偷跑出怡園去會少年時交付過初吻的小情郎。唐牧又是一聲冷笑,解掉裘衣轉身尋著掛到了牆上,隻著黑色緊衣的腰身修挺,緊實。他坐到那炕沿上,大劈著腿,拍了拍自己大腿,冷眉看著韓覃坐了上來,才又問道:“從鈔關回到怡園之後,你不肯呆在怡園,要回唐府去。就是那一天,他在籍樓上吻了你,對不對?”
他既能問這話,顯然方才唐逸說的那一席話他全聽到了。韓覃也知此時撒謊無用,垂下眼眸點頭道:“是!”
她坐在他腿上,能感覺到他混身肌肉一緊,狠吸了口氣,卻又緩緩舒了出來。
唐牧冷笑:“當初在怡園住的好好的,你非得要回唐府住,我卻是到今日才知你與唐逸兩個之間還有這樣一段波折。棒打鴛鴦,橫刀奪愛,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你要回唐府去住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近水樓台,好能日日看見你的小情郎。”
韓覃氣的尖叫:“我回唐府住,也不過是為了讓別人少議些二爺你的事非,大夫人和文氏兩張嘴總會四處言說,我是為了您的清譽才回府住的,這如何能賴到阿難身上。”
唐牧眉間總算有了點溫意:“那你就爬上來,吻我一回,我便信你。”
韓覃重又攀上唐牧的肩,跪坐起來,於晨光下細看他的麵龐。他連著熬了幾個晝夜,但身體底子好,麵上沒有任何一絲的灰敗。自從入閣之後他瘦了許多,唇似乎也沒了原來的溫厚,此時微抿著,略有些剛毅。她能感覺到他的手在解她長褙子的扣子,解開了扣子,那溫熱,掌中滿繭的手便伸了進去,撕著裏頭的衣帶。
韓覃終於熬到到了最後關頭,果斷抱緊唐牧叫道:“二爺,咱們生個孩子吧!”
總算熬到他鬆了手,滾落到那炕頭上,捂起被子來不停的喘著氣,便聽唐牧說道:“權力也是魅力的一部分,我竟不知道你還曾迷戀過我手中的權力。”
韓覃並不理會唐牧這句冷嘲,忽而又記起李昊來,翻過身來說道:“二爺,皇上之所以總是暈厥,是因為阿難在他常佩的香囊裏放了顛茄,你若不想皇上死,就趕快派人去通知他,叫他扔了那香囊。”
唐牧半肘著手臂,懶躺於床,側眸,薄眼中微含一絲挑逗,勾起她的下巴問道:“你果真也曾迷戀過我手中的權力?”
韓覃散著一頭青絲,亦是支肘趴在床上,微翹著兩隻腳,這唐逸千辛萬苦替自己置來的安樂窩兒,倒是便宜他夫妻二人一場歡好。但凡有過一場歡事,她頰上那抹酡色便久久難散。此時她亦盯著他,唇間含著一絲玩味的笑意:“你猜?”
一雙男女既成了夫妻,無論多大的掙執,一場床事都可解決。唐牧一笑,卻不糾纏這個問題。他方才並未脫衣服,此時也不過簡單收拾一下便站了起來,他道:“前天那場叛亂,表麵來看是馬驥要入宮謀殺皇上,意圖謀反。但實際上唐逸不過是拿他當槍使,引開我的注意力,從而把高太後從內皇城中趁亂偷渡出來。
如今有高太後的支持,大都督府斷事官李顯為宗親,是宗人令,再有宗人令的支持,隻要李昊一死,王治帶著他的小阿蠻入京就是順理成章。這樣大的動作,也唯有唐逸才能瞞得過我,概因我就算懷疑任何人,也不會懷疑他。”
窗外忽而有人壓低了粗聲叫道:“二爺!”
韓覃聽著是熊貫的聲音,連忙將自己那棉褙子扯過來披到了身上,穿鞋下炕到院裏的功夫,唐牧已在台階上站著。熊貫身邊有個著緇衣的老嫗,雖一身清樸又不戴狄髻,但綰發卻用的是一支七八寸長筆管粗的鳳首金簪。
這鳳首金簪,按例隻有皇後與太後才能戴得,韓覃記憶裏當然有這老婦。在那一世中,她遠比這一世更猖狂的多。但凡在乾清宮中陪駕,隻要聽外頭一聲高呼說太後駕到,那怕正在床上,韓覃也得抱著衣服從後門上一溜煙兒的溜走,溜回她的永寧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