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一線間 七、以命來換、二(2 / 2)

綾綺殿前殿外有一處假山,山間有一清泉纏綿流下,日夜不斷。今晚的清泉之水仿佛是滿了假山,潺潺水聲竟是清脆響亮。妘和佇立殿前靜默不語,劉伊與他四目相對,沒有絲毫放棄。仿佛妘和若不答應,自己今日便就跪在這裏絕不離開。

妘和微微搖頭輕歎一聲,看來他隻得妥協,“你跟朕來吧。”說完便化成一縷青煙從劉伊身邊飄蕩而過,朝宣微殿而去。

劉伊長抒一口氣,仿佛是要把之前擠壓於胸的所有壓力都散了去。

這一舉動妘和該是從未料到,畢竟他還沒有神算到劉伊會知曉合茂對兵士下的命令。然而即便是如此,劉伊的做法也比過往聰明許多。

宣微殿本是一片漆黑,妘和和劉伊的到來又讓它重新燈火輝煌起來。每過一盞燈,劉伊都會點燃它,宣微殿從殿外到殿內共有各種不同材質和大小宮燈燭火六百盞,她一盞也未放過。劉伊就是要將宣微殿照得透亮,照得如白晝一般,照得妘和的任何一寸表情都無處躲藏。

“今日叨擾陛下了。”劉伊跪在妘和榻前,冷若冰霜。此時此刻,她終於可以脫去妘含章的外衣以真實身份說事,“小女的女官本是尊小女之意送天海一程,卻沒料如今會令我擔心她一去不歸,死無全屍——”

“什麼死無全屍,沒有人說要殺她!”

“深感不安,故而特請陛下陪我一夜。”劉伊並不管妘和的打斷,自顧自將話說完,“今晚要是等不到玲兒和天海,我就死在陛下麵前。”

一向脾氣甚好,優雅從容的妘和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劉伊,仿佛在看全天下最怪之人。

“你這是威脅朕?再說一遍!”

“小女說,若今晚等不到玲兒和天海,就死在陛下麵前!”

妘和雙手背後,笑容滲出刺骨寒意。隻見劉伊麵前的床榻忽而騰空飛起,猛然翻轉一陣劈啪落地,被砸得斷成兩半。

“看來你已經打心底裏相信是朕——想要羋玲和天海的命。你是從哪個小人口中聽得這種謠言,做出這種荒唐的事?”妘和抑製出心中怒火,寒冷的龍氣頃刻間溢滿宣威大殿。

“小女不敢,可就算是小人之言又如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今日我不能親自前往,隻能拜托陛下。那是不是陛下的意思都不重要,小女隻知道如今唯有陛下能令我求得兩人生還!”

妘和甚是無奈,“妘含章,不不不,劉伊,你今天是吃錯藥了,做事如此荒唐?”

“陛下。”劉伊凝視妘和,淚水漸漸奪眶而出,“今日恐怕是希起的最後一日,想來這是小女害的第一個想要救我之人;小女在去府上時又抓了烏老先生,想來這是我害的第二個曾開導教導我之人;而小女的夫君天海,雖說以往對公主刻薄,可也算是善良之人。所以今夜是小女拋卻良心的一晚,不敢問良心的一晚。可小女用烙刑發過誓,此後當以誅黑龍保族人為己任,對此不敢有半句怨言。可若羋玲死了呢?若羋玲一去不回,我又該如何與自己交代,那可是陪我從小到大的,最親近的人啊!”

“劉伊,你為何就是不明白?”妘和蹲下身子愁容滿麵,“為皇室之人,為鴻昊長公主,不可有被人牽製的軟處!”

“所以陛下是承認下過死要見屍的命令!?”劉伊聲音顫抖不已。

妘和避開劉伊的目光轉向一邊,他壓低聲音,“朕並未說要她死,朕隻是讓合茂以絕不放漏天海為最高準則,哪怕是自己人連帶犧牲也在所不惜。而這裏又何嚐是一個羋玲,那些去捉拿天海的人不亦是……有生命危險?”

說著,妘和將劉伊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吟道,“好了,你該理解朕的良苦用心。朕不會想要玲兒死,更不想看見你傷心。要知道你可是朕唯一的妹妹,朕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正在此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劉伊與妘和一同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忙捂住鼻子。不等官人通報,合茂便大步流星到來。他的衣衫早已被血濺得斑駁不堪,臉上、頸項也覆蓋著已是凝結的斑駁血跡。可合茂卻是笑著的,在他右手還提著一人的腦袋。

隻見他將提著那腦袋向妘和與劉伊行禮,眼中盡是欣喜,“陛下,公主,希起死了!”

說著他將那血淋淋的腦袋展示給兩人,劉伊定睛一看,那正是希起的頭,就連他的那雙充滿憤怒的眼睛都還未閉上。

“啊!”劉伊嚇得縮進妘和懷裏,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雙眼睛,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一同拖入地獄。

“還有呢,天海和羋玲如何了?”妘和撫著劉伊冰涼的脊背,一邊寵溺地安慰,一邊向合茂主動問起劉伊最關心的兩人。

隻見合茂略有遲疑,但見妘和如此安慰劉伊便什麼都明白了,他笑笑說道,“請陛下和公主放心,羋玲和天地書令都平安無事,現正由臣手下的禁軍帶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