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堅持多久?
我可在幾招之內殺言枕詞?
若真搏命……十招足矣。
僅這一念之間,沿朱弦滑下的鮮血已一滴便成一縷,一縷溫熱細流,不住淌落界淵手掌,將他手掌徹底濡濕,又自指尖嘀嗒落下。
他重新閉上雙眼。
真實之界的一切開始在他腦中重構,山巒、樹木、湖水,各依方位安放虛空,落葉、碎石、枯草、野果,一樣樣細碎之物如樹生枝葉,密密添上。
不過眨眼,界淵已將言枕詞所在的真實世界的真實之景於腦海中重構完畢。
他記住了自己從原點開始後行走的步數,知道方才一路之中,朱弦牽引他行動的相對變化,隨即便推斷出言枕詞帶他所走的那一條路!
是西南方之路。
此路有一盤腸小道,小道左折右彎,大樹每每生在轉折之處,故而言枕詞方才帶他反複斜向而走!
傳說之中,虛實光璧於陽光之下,生煙籠霧,模糊不定,似在眼前,似在遠方,疑為神仙之物。
……暖玉生煙,它是玉石之屬,或將藏於石縫之中。
……西南小路再往前行,有一石山!
界淵向前走了兩步。一切地圖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五感大都失去,隻能憑借腦中地圖,一邊調整方向一邊慢慢前進。
但他隻前進了兩步,便發現方才還到處亂顫的朱弦突然靜止不動。
黑暗及虛無之中,朱弦一停,便似與現實的唯一聯係就此斬斷,左右便隻剩無盡孤寂。
十招到了嗎?
界淵心中閃過一念,這一念是他生命之中罕有未能回答的一念。
他停下腳步,不再慢慢向前,若步步向前,一切恐怕追之不及!
他提起功力,憑直覺閃身至目的之處。
此為險招,黑暗之中,沒有任何可以區分方向的標識所在,他若離開已辨識出的位置,而又不能找到真正正確的方向,便將在黑暗中完全迷失,除非言枕詞能夠戰勝他的力量,重新牽引朱弦,帶他前往正確方向。
但哪怕代價沉重,界淵依舊如此行動。
他已閃身來到石山之處,將手探入石山,摸索虛實光璧!
沒有任何東西。
沒有虛實光璧。
手掌碰觸,左右上下,一片虛無。
是他找錯了地方?
是言枕詞給錯了方向?
一呼一吸,十呼十息。
停留原處的界淵在毫無征兆之際將手插入胸口。
手掌貫穿胸口的那一刹,反饋給神經的並非肉體被貫穿的劇痛,而是生成於掌中的一塊圓形冰涼之物!
界淵緩緩將手掌抽出。
就在他握住圓形冰涼之物,一點點將其拉出自己體內之際,一道微光突然掙破黑暗,出現於界淵身軀之前,視線之中。
先是一線光,而後是一片光,再後來,便是一塊圓圓的光璧,自黑暗之中浮現。所浮現的位置,正是界淵方才探索的石山之處!
圓形冰涼之物也被界淵自胸膛中抽出了。
他喃喃道:“狡猾的家夥,隻差一點點就被你騙到了……”
虛實光璧,連接虛實,對應虛實,實中有虛,虛中有實。
這一塊暖玉之璧,非隻連接虛實之界,更非隻投影虛實之界。它哪怕藏身在虛空之中,也要一分為二,分為真身與幻身,唯有兩者同時找到,虛實融合,方才能破虛幻之界,重回真實之界!
光暗重合,虛實相加,光璧現,幻界碎。
界淵眼前一晃,黑暗寸寸退去,森林大湖再現眼前,還有一站在數步之外,拄著樹枝研究天上月色的言枕詞!
言枕詞似有點百無聊賴,直到界淵都出現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衝界淵隨意一笑,打個招呼:“回來了?”
界淵:“回來了。”
言枕詞:“速度還不慢。”
界淵:“也不算太快。”
言枕詞“唔”了一聲,又頓片刻,突然疑惑:“小蝶,我怎麼感覺你變高了不少?”
界淵此時已走到言枕詞身前。
換回了本有之身,他當然高了不少,甚至比言枕詞還高幾分。
他的目光掠過遠方的黑山,遠方的黑樹,還有言枕詞足下三丈之內,染紅大地的鮮血。
他伸出一隻手,這隻手碰觸到了言枕詞的手臂。
似草壓駱駝,摧山倒柱,在被界淵手臂抓住那一刻,言枕詞徹底失去最後力量,倒入界淵懷中。
胸膛被另外一人的身軀壓著,虛無的世界仿佛也沉重三分。
界淵靜立片刻,待心中無端攪出的渾濁重新沉澱,方才微微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把人打橫抱起,看著天上的月,回答昏迷的人,向前方步步行去:“也許就是我長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