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貞元十年,盛夏。
這是一個石頭都快被曬出水來的夏天。
烈日如炙。
小小的麗春城在翻滾的熱浪中,舞動著,扭曲著。
狹窄的街道上基本見不到人影,隻剩下兩旁林林總總破舊醃臢的招牌,吊在半空中,紋絲不動。
一隻臃腫的綠頭蒼蠅,費力地攪動著翅膀,在浮遊的氣浪中,東搖西晃。
它不是不想停下來。隻是,這麼熱的天,小城裏沒有一處不淌著熱氣,濕漉漉的,讓它難受。它甚至懷疑,隻要一沾著那些東西,自己也會跟著化掉。
它頓了頓,停在半空。
隻是它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粗氣,便一頭撞在了一塊長滿黑毛的肉上。
這一撞,讓它七葷八素地在半空中飛了老遠。
眼前的景象飛快地倒退著。
不得不感歎,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它沒有飛得這麼暢快了,一下子還有點不適應。
它努力地在半空中撲騰了一下,想要重新掌握好平衡。可是沒用,綠瑩瑩的身子還是義無反顧地砸在了一張粘得發膩的桌台上。
忽然,一股勁風迎麵撲來。
“啪!”
它眼中最後的畫麵便定格在跟前這個滿頭大汗的少年的臉上。
這還是一張略顯稚嫩的臉。
幹薄的雙唇,鼻梁還算挺拔,隻是一雙大眼,黑若點漆,亮若星辰,擺在這張有點菜黃的臉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十九!”一聲清脆的報數從福來客棧裏傳了出來。
案發現場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單腿直立,左手前指,右手握拍,昂聲喝道。
“啪!”
又是一聲悶響。
隻見,一張偌大的肥掌,劈天蓋地地印在了少年的後腦勺。
“莫憶,你個小兔崽子,”渾身肥膘的李三掌櫃暴跳如雷,一時間天動地搖。“老子告訴你多少次了,打蒼蠅要留個全屍!以後老子去酒館還要用!”說到動氣處,李三掌櫃滿眼通紅,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咬著鋼牙,提起大腳,便往莫憶屁股上招呼。
趴在地上,扮狗吃屎樣的莫憶,隻覺得屁股後麵陰風乍起。不得已,隻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一個躺滾,溜到到桌台下麵,再順勢一跳,翻桌躍凳,穿堂過廳,直撲後院。
“掌櫃的,小的劈柴去了!”話音未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剩下李三掌櫃立在當場,搖著大蒲扇,憤怒地氣喘如牛。
“姥姥的!要不是老子那婆娘貪你工錢低,老子早就讓你個小兔崽子卷包袱走人了!”李三使勁地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仍然是汗如雨下,“劈柴!這個要命的天氣,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柴劈來幹嘛!燒啊?還嫌不夠熱!”李三一邊罵罵咧咧地嘀咕著,一邊朝著客棧門口挪動著龐大的身軀,“要是再沒個人影,索性關了門,衝個澡,好生涼快涼快。”
哪知話還在嘴邊,他人剛到門口,眼前便是漆黑一片。
李三著實嚇了一跳,使勁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竟是一付長滿黑毛,肌肉外露的胸膛。
他不得不向後挪動兩步,再抬頭望去。
胸膛的主人比李三高出了整整一個頭,燕頷虎須,豹頭環眼,兩個洞大的鼻孔正朝李三噴著熱氣。
李三的雙腳開始有點發抖,但他還是努力地朝來人擠出了一個自認為還算可親的微笑,然後張著一口黃牙,僵硬地問道:“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兒?”
來人看向李三,一語不發,忽地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將李三撥到一邊,奪門而入,徑直走到離門口最近的桌台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隻見他一甩手,砰地一聲,將肩上的金絲大環刀按在木桌上,衝著李三大喝道:“我吃麵!”然後便是眼觀鼻,鼻觀心,不再言語。
李三如得大赦,應了句:“好嘞!您稍等,”接著他便以與其身型極不相符的靈動步法,竄進了後堂,扯著嗓門喊道:“莫憶!莫憶!快給滾老子出來!”
福來客棧,後院。
烈日當空。
上身****的莫憶,舞動著柴刀,揮汗如雨。
瘦小精幹的身影在堆積如山的柴夥中若隱若現。
隻見他心神合一,口中念念有詞,“開天辟地第七式……開天辟地第九式……”
聽得李三的嚎聲,莫憶瀟灑地擺了個收勢,再盯著麵前被他劈得麵目全非的一樁木柴,心裏忍不住一陣惱火:“哼!還差一式,我就能讓你立死當場。罷了,姑且饒你一命。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為非作歹!哎呦!”
不知什麼時候,李三已經摸到了莫憶身後。一雙大手也一如既往地和莫憶的耳朵來了個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