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活是五顏六色的,花枝招展的,歌聲嘹亮的。我們心安理得地花著父母大把的鈔票來安放青春。有的人把自己扔在圖書館,來一次超越時空的文字旅行。有的人把自己扔在天龍八部,滿足一統武林的野心。有的人把自己扔在異性的床上,進行愛的初體驗。有的人將自己放置在雕像旁的草地上,大談戴維?赫伯特?勞倫斯。而我,終於在醫用酒精與消毒藥水的催化下,身心漸漸得到恢複。而之前所有關於我的斑斑劣跡似乎在一夜之間得到了合理的解釋,沒有誰會責怪一個病人的反常舉動,隻會對他投來無限的寬容與憐愛。大學又是一片滋長流言的肥沃土壤,關於我和陳嶼那點事被傳得可歌可泣蕩氣回腸,盡管沈昊澤依舊在我的心裏活得轟轟烈烈。
我是個膽小如鼠的家夥,雖然骨子裏也有虛榮心,它們與日俱僧的膨脹著。但當我招來有意或無意的質疑、攻擊性的目光時,我本能地學會躲在自己的龜殼裏。
然而陳嶼的出現,硬生生將我的外殼擊破,血肉淋漓地把我從龜殼裏揪出來。
我記得我出院那天是一個情人節,當天早晨,我在老師的鼓勵與問候下,同學們的歡迎與掌聲中重返校園的。我的桌子上堆滿了鮮花和禮品,我深知自己人緣不好,上麵一堆寫著含情脈脈的祝福語讓我雲裏霧裏。待我回過神來,看見陳嶼壞壞地朝我笑笑,我警覺到這一定是他的傑作。
我的導師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的表情隻有兩種。一種是露出為人師表和藹可親的微笑,讓人忍不住唱響《每當我走過老師的窗前》而淚流滿麵。另一種就是資深更年期的煩躁與凶悍,喝再多的靜心口服液都於事無補。當然,今天她是麵帶微笑的,大談我是如何與病魔作鬥爭的,又是如何把病魔給戰勝的。就差沒把我形容成永垂不朽的革命烈士,而關於我成績一塌糊塗則閉口不提。
我總能在萬眾矚目下淪為眾矢之的。畢竟我不是沈昊澤,是迷死萬千學妹的情歌王子。我也不是小七,是秒殺千萬學長和學弟的宅男女神。我望著許多張皮笑肉不笑的臉,聽著老師的讚歌,看著桌上的鮮花,陷入了無限的沉默中。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我在做心理鬥爭,我的沉默在他們眼中是孤傲的、清高的、自命不凡的。
一上午的時間除了對我唱讚歌以外,還上了馬克思哲學主義。我想我這輩子永遠也成為不了哲學家,這幾個小時我在鮮花叢中睡了過去,小七則照著鏡子研究她睫毛的長度。但這次老師並沒有奇跡般地敲打我的桌子,讓流著口水的我談談唯物論和辯證法。
中午清脆的下課鈴聲響起,耳畔傳來了優揚的校歌,我終於在這美妙的晌午醒來。
“走了,後街新開了間不錯的餐廳,我帶你去嚐嚐。”小七明知道我醒來,還是推了我一把。
伸個懶腰,我的腦袋終於從大束的玫瑰花中掙脫出來。
“這大把的鮮花怎麼辦?抱回寢室會不會太引人注目?”
小七冷笑兩聲,“寢室裏也堆滿了你的玫瑰,托你的鴻福,讓我也能在花海裏度日如年。你要知道,這庸俗的花粉能熏死一群蚊子。”小七說完眼睛掃了一眼陳嶼,嘴裏開始不停地哼著:“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陳嶼大方地走過來約我吃飯,是他陪伴我在醫院度過漫長的那麼多天,是他將我冰凍已死的心慢慢複蘇,是他背著我走過那麼艱難的路。可為什麼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從未變得高大偉岸,即使是他擁抱我的時候,我也隻是一具沒有心跳的軀殼。
我朝小七看了眼,“要不我們一起去吧?”
小七聳肩,“我就算了吧!不打擾你們了。”
陳嶼帶我去食堂吃完自助餐後,我們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他向我訴說著我住院期間的心路曆程。我從不覺得他長相有多出眾,文采有多飛揚,隻是那最真實的剖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劃開胸口卻來不及喊疼。 他覺得五小時的手術比整個世紀還長,他覺得天空從此黑暗,星星就此死掉。他覺得我像一隻被人拔掉刺的刺蝟,他覺得我血肉模糊,不知該如何替我包紮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