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珠簾,輕輕掀了開來。她從轎中慢慢的走下。
碧青色的琉璃瓦上,一行歸鴻鳴唳著去的遠了。觸目所及,大片大片的濃豔,子規啼血一般染紅了她的眼睛。
尚想橫汾,蘭菊紛相半,樓船遠。白雲飛亂,空有年年雁。
今天,她出嫁。嫁給的人,是當今皇上。
長這般大,頭一回身上珠圍翠繞,掛了這般多的配飾,心中卻沒有半分歡喜可言。自小便無數回憧憬過自個兒嫁人時候的模樣,卻從來不曾料到當真嫁人的時候,遍身綺羅,抵不過心底那一抹青弦切切。
若是今日,她嫁給的是那益都府的唐公子,又該是怎麼樣一般光景兒?
永夜易拋人。那青城山下、竹花巷中,一襲青衣淡雅如水的唐公子,到如今恐怕已經化作哪處荒郊野外的一抔黃土,便是連夢魂,也已不肯再入得她的夢中來。若不是今日出嫁,辜負前約,她恐怕也不能再將他這般清晰的記起。隻任憑他如空影隔空,煙水茫茫。
江山萬裏行,一路顛沛流離到今日,漂泊如斷線的風箏,能夠嫁入皇宮,成為皇上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人,她還有什麼奢求呢?
她嗚咽著走出桂華廟時,老嬤嬤說:“玉笙,你這份造化,是多少人修了幾輩子都不得的,你要惜緣惜福。”
老嬤嬤菊花一般蒼老的臉,慢慢在她的腦海中淡漠的不著一絲痕跡。
紫禁城草跡斑駁的女牆,翠華門璀璨奪目的白玉,玉瑱宮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在她的眼前一一呈現,又在她的心頭一一碾過。
她被扶下轎門的那一刻,五六個宮女太監一起上前來行禮,口稱:“參見玉妃娘娘!”
玉妃娘娘!這個稱呼在她心頭重重撞擊,讓她一刹那的心神恍惚:從今天開始,她,不再是益都府的沈大小姐,也不再是桂花廟的浣衣女寒玉,我是玉瑱宮的玉妃娘娘沈玉笙。
水晶浮雕的廊簷下,兩隻彩蝶繞著繡窗翩翩飛舞。皇上的話又一次再她耳邊響起:“笙兒,朕若是沒了你,便是有萬裏江山,也終是遺憾。朕一定會給你最大的體麵,宣你入宮為妃,日日陪伴在朕的身邊。”
帝王之言,原是當不得真,她也隻是聽聽罷了。卻不曾想到,皇上當真把她宣召入宮,封為玉妃。雖然,他並沒有給予所承諾的體麵,隻是一台轎子從宣華門的側門抬進來。可是這對沈玉笙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不是麼?
爭,真真沒有什麼好爭的。求,亦無所求。隻是為什麼,他竟然是皇上呢?
沈玉笙大紅的霞帔的裙裾,在後宮的晚風中迎風飄舞。她感覺離自己想要的,越來越近了......